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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烈火,一九八六!(1 /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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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04年夏日的一天,我在红佛山天宏寺内的一间房内醒来,晨曦温和地洒在床头,熠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在我身旁躺着的,是我的大学室友。晨光并没能唤醒他,他因劳累和伤痛依旧沉睡着。

爬起身子,恍惚的记忆闪过脑海。这里发生了两起命案,这两起案件都线索杂乱,悬而未决。

两起案件的死者是一对夫妻。男的是我市著名画家,被人抛入废井,溺水而亡,现场只留下一行从门口通往井口的脚印,水面上漂浮着零星的红色曼陀罗花瓣;女的是她的妻子,一名植物学家,死于密室,被吊死,现场被伪装成自杀的假象,地面上残留着无数的红色曼陀罗花瓣。

被困天宏寺的第五天,我梳理了这些天所经历的事情,大脑中无数画面闪过,却依旧空白一片。

迈着沉重的步子,睁着惺忪的双眼走到屋外,遇见了住持。

“不好了,陆文青死了!”住持慌慌张张说道。

“啊?”我瞪大双眼,“他在哪儿?”

“就在春妙和季安和住的厢房。”

我迅速跑到案发房间,慌乱地旋转把手,用力地推搡房门,却发现房门始终无法打开。

我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住持,眼神中带着疑问。

住持没作太多解释,“你跟我来!”

我们穿过走廊,绕到厢房背面。

光大旅行社的一行人林林总总地站在窗口前。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

“你自己去看吧!”树丛旁的钱教授说。

我走到窗前,朝屋内看去。这间屋子背阳,屋内很暗。我用手遮住眼上的光,才看清屋内的情形。

陆文青的尸体俯卧在门口。他的大半个身子都趴在门口一块暗红色的地毯上,左手耷拉在门框右下角,右手搭着地毯上的茶几脚。地毯上的茶几上摆着一只玻璃茶壶,三只陶瓷茶杯。

“我们无法暴力开门。因为他的尸体就在门后,这样会破坏现场,损坏关键证据。”住持解释道。

“把这窗户打破!”我盯着屋内的景象,语气像是命令般。

哐当一声,窗户的玻璃被住持一榔头敲碎。住持伸入胳膊,拔起插销,窗户被打开了。

我随众人爬入屋内,跨过窗沿的时候,不小心碰上了玻璃片,一声痛叫,手被划了一个口子。

赵可和住持回头,“怎么了?”

“没事,手指头被玻璃扎破了。”

周峰立刻过来扶我,“没事吧?要不先去包扎下?”

“没关系,我们先去看下尸体。”

地毯的旁边,写着六个歪曲扭捏的血字:“仇已报怨已了”。

陆文青面色惨白地趴在地上,他的嘴唇呈紫黑色。我蹲下身,仔细检查起他搭在茶几上的右手。他的指甲已变成青绀色,手腕上带着一串精致典雅的翡翠手链。

这手链上的神兽图案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我在心里泛起嘀咕。

“看样子像是中毒!”身后传来住持的声音。

我转过身,发现钱教授并不在屋内。她坐在轮椅上,无法进入现场,只能轻轻地趴在窗口朝里张望。微风轻轻吹过,她那花白的头发在太阳光泛着金光。

“教授,我们过会儿就把尸体抬出去,到时候就麻烦您了。”我请求道,带着些同情和心疼,感同身受般。

“好!”

“我们先把尸体抬出去给钱教授化验下。”住持建议道,“狄同学,你先去处理下你手上的伤口吧,看着挺严重的。”

我这才发现,手上的血已经开始滴落,整个手面上全是血渍。

“你的手不要紧吧?”一旁的赵可关心道,“我带你包扎下,我那儿有药箱。”

我放不下心,无助地盯着住持和钱教授。

“你赶紧去包扎吧,这边有我们。”住持说。

“赵导,记得包扎前先消毒啊。”我和赵可从钱教授身旁走过,她叮嘱道。

“好的。”赵可应道。

一跨入赵可的房间,他就把我扶到凳子上。没等我坐下,他就从一个旅行包里取出了一个药箱。

他打开药箱,药箱里有很多药物。

“你忍着点啊。”他拿起一只酒精棉往我伤口上擦。

倏忽间,一股灼热的疼痛从指头涌向心头。这疼痛折磨得我冒出一身汗,果然十指连心。

转过头,药箱里的一瓶安眠药引起了我的注意,将我从疼痛的苦海中拉出来。

“学长,你最近睡眠不好啊?”我问道。

赵可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哦,你说这个啊?”,他拿起药箱里的安定,“这几天睡眠确实很糟。接连发生两起凶案,睡得香才不正常。”说罢,他放回手中的药瓶,接着为我擦拭伤口和血渍。

“好了!清洗干净了”,他把我的手平放在桌上,又从药箱的下层里取出纱布,开始为我包扎。

“还真是谢谢你了!”我说。

“唉,小事,不用那么客气!”他回道。

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抬了出来。钱教授正在检查死者的瞳孔。

“发生了什么事?”站在旁门的叶明惺忪地眨着眼,浑噩地摸着脑袋。看来他刚起床。

“你的手怎么了?”看到我手上的纱布,他瞬间清醒。

“没事,刚刚一不小心被玻璃扎了。你的胳膊好些了?”

“睡了一觉,感觉好了些。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

“你小子可不要乱动,挤压伤可不是闹着玩的。”窗前的钱教授一边检查着尸体的口鼻,一边头也不抬地把话扔给叶明。

“嗯嗯,我会小心的。”叶明顺应着点头微笑,但是钱教授好像根本没听进他的话,依然埋头检查。

“陆文青昨天晚上死了。”我说。

“不会吧?”叶明惊讶道,“昨晚真不太平,先是有人被杀!又是我们被袭!”

“他可不是在你们被袭之前死的,是在你们被袭之后死的。”钱教授推着轮椅向我们行来,“死因是中毒,具体是什么毒物尚不明确。尸体表面没有发现其他伤口。”

“具体死亡时间呢?”

“依据尸体现象推断大概已经死了8-10个小时了。”

“现在是早上9点。那么死者应该是昨晚11点到凌晨1点死亡的。”叶明推算道。

“我们去房间里看看有什么线索吧。”我建议道。

“你们俩去吧,我不太方便。”钱教授指着自己的双腿。

叶明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带着些尴尬,“这……我这儿也不方便……”

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我说:“那你们在这里等我,有进展我叫你们!”

春秒和季安和的住房是寺院里的一间普通厢房,面积不大,大概15平方不到。房间的东侧是一张铁床,床的北侧是一张木桌,桌上靠墙一侧摆着一只款式新颖的单放机,单放机的顶面摆着几盒黄梅戏的磁带。看来这对夫妇喜欢听戏。

不过陆文青为啥会死在他们的房间里?又为啥会写下“仇已报怨已了”?难不成是他杀了季安和夫妇,然后自杀?

“格子,那儿有个包袱!”叶明在窗口指了指我的身后。

我转过头往下看,果然有个黑色的布包。这布包湿湿黏黏的,隐约有股血腥味。

我蹲下身,打开包袱。

包袱里的东西居然是:一套完整的血花女道具服饰!衣裙、面具、假发、血花都有,而且所有物件上都汪着血水。

这应该就是昨晚血花女穿的衣服,难道假扮血花女的人就是陆文青?

一阵微风吹来,空气中弥散出一股淡淡的香火味。循味而去,桌上单放机的旁边有只香火炉。香火炉前,一张女人的黑白照片倾斜在墙面上。香火炉下面压着几张报纸。

拿起报纸,一张白色便签纸飘落了下面。

我捡起那张便签,上面写着:“妈,我终于为您报仇了!您等我,我来了。--青”

这应该是陆文青死前写的。

香火炉下的报纸已经微微泛黄,展开报纸,一条新闻映入眼帘:「红佛山午夜大火,多名人员命丧火场」:

“本报讯,昨日凌晨1时许,红佛山天宏寺突发大火,火势不断蔓延,半个山腰都已被烈火包围。

记者于凌晨2点赶到现场,此时已有救护车将伤员送往附近医院救治。

03时40分许,警用直升机赶赴现场。

今日凌晨收到来自红佛区交警监控中心消息,由于红佛山火灾,市交管部门已对东方路延陵路采取临时交通管制,望相关人员绕道而行。

截至07时,消防官兵已从火场疏散营救出100余伤员。大部分受伤人员已被紧急送往区中心医院等待抢救。据红佛区中心医院党委副书记介绍,目前红佛中心医院已收治伤员76名,其中5名人员因抢救无效不幸死亡。医院称,绝大多数伤者并不是死于烧伤,而是因为吸入过量烟尘。

本次火灾原因尚未查明,关于火灾的后续情况,本报将跟踪报道。”

新闻报道中配有若干火灾现场照片,现场一片焦土,残骸遍地,惨不忍睹。我扫了一眼报纸的印刷时间:1986年8月17日。

原来二十多年前,天宏寺历过如此浩劫。

不过那场火灾和今日的案子又有何关联?

接着往下翻,是另一份关于火灾的报道:

“8.17特大火灾事故发生后,18日凌晨,我市市委员、公安部部长郝良成主持召开会议,宣布成立8.17特别重大火灾事故调查组。截止18日上午9时20分,已有123人遇难,15人重伤,10人死亡。另据报道,仍有20多人失去联系。事故原因初步查明,此次火灾是由寺庙烛火掉落,引燃书籍木具导致。

『救治:重症15人,主要是吸入性损伤』

截至17日中午,红佛区中心医院和解放军第七人民医院收治100余名伤者,许多医务人员已经连续工作30多个小时。

至17日16时,红佛各有关医院救治的伤员中有重症病人15人,其中男性13人,女性2人,50岁以上9人。他们主要为吸入性呼吸道损伤,其中不少老年伤者伴有不同程度慢性疾病。目前这15名病人生命体征总体平稳,但个别人员病情有波动。医院负责人称,医疗人员有信心使大部分重症患者得到成功救治,但仍不能完全排除个别伤者不治的可能性。

『一连串沉重的疑问:』

为什么火势这么大?

回应:红佛市消防局局长陈飞翔表示,寺庙大多以木材为主要建筑材料,火灾荷载特别大,平均约为现代建筑的30倍。寺庙为宗教活动场所,内部悬挂的绸缎、经幡、伞盖、纤维织布,大量的彩绘、锦绣,香客供奉的香烛、纸张等物都是易燃、可燃物,大大增加了火灾荷载。木结构建筑加之成百上千年来的风吹日晒,木结构含水量降低,成了“全干材”,极易燃烧和引起火势蔓延扩大。

为何灭火用了4个多小时?

回应:陈飞翔表示,山林寺院救火是国际性的消防难题,一旦发生火灾很容易产生烟囱效应扩大灾情;消防力量到场时,已经形成了较为猛烈的火势。起火区为木系建筑群,体量大,火灾控制难度大;起火建筑的周围没有消防栓,需花大量时间从附近水源引水。

『一张张寻人的名单:尚有20多人失联,为他们祈福』

昨天,红佛山山脚的一场地内,四五名工作人员耐心地与家属讲话。一楼场地的最外端贴着几张名单,许多人都站在名单前默默地流泪。一边是已送往医院的受伤人员,另一边是至今仍未找到的人员。未找到居民的名单上列有20余名人员名单,其中大部分人员为我市植物科技研究所的技术人员。一名小男孩在受伤居民名单上急切地找完后,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接着又在未找到人员的名单上寻找,默默地擦拭着眼泪。‘103号是我的小哥哥和妈妈,还没有找到,这可怎么办呢?’

红佛区长伍良仁表示,17日上午,工作人员安排寻亲者到殡仪馆认领遇难者。同时红佛区政府已将第一批临时救助款送到遇难者手上,并在全区募捐首批10余万元善款。

附注:8.17特大火灾失联人员名单如下:

101:齐裕松102:孙亮炎103:任青、刘蓁赟104:韩玲颂105:任毅106:郑强颂

107:王蕾生、华兰振108:周德芬、李紫太109:王生香、马颂德110:黄炎

111:马秋太、王波裕112:史妙艺113:韩虹小114:蒋俊裕115:冯远苹、鲍兴静

116:杨茹俊117:孟小、马峰虹、李勇博118:余华蕾、袁泽、俞海

119:冯健波120:史海玉121:任石122:苏莘。

望有线索的市民积极和本报或公安局联系。”

这份报道在重症段落配了火灾伤员在医院治疗的照片;在失联人员爱心区配了一名工作人员为小男孩擦眼泪的照片。

看来这场火灾已经无可比拟地成为A市当年的特大事件。

我放下报纸,沿着书桌接着寻找其他线索。书桌左边的案墩上摆着一床头柜,柜上有三个抽屉。我抽出最上面的两个抽屉,空无一物。最后一格的抽屉被锁了。

可能拉抽屉动作太大,惊动了窗口的叶明和钱教授。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叶明问。

我把报纸和便签递给他们,“十四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火灾。”我指着报纸上的人员名单,“看这个103。”

“任青?”叶明满脸疑惑,“这任青是谁?”

“任青可能就是陆文青,那个刘蓁赟应该是他母亲。”我答道。

“对了,你有锤子么?我想把那抽屉撬了。”我打断正在专心读报的叶明。

“锤子?这地上有个榔头,不知哪儿来的。”

“榔头也行,估计是刚刚住持敲玻璃的时候留下的。”我应道。

这抽屉真结实,我用榔头拼尽全力砸了好几次,居然毫发无损,纹丝不动。

“狄同学,你在干吗!”

我转过身,住持来了,他应该是被我砸东西的声音惊动了。

我尴尬地指了指床头柜,赧颜道:“被锁了……”

“锁了,你找我啊。这柜子可是黄梨木的,砸坏了多可惜。”住持的语气像是呵斥,也像是痛惜,“你等我,我去拿备用钥匙。”

住持回来后,和我一起爬入房内。

“这备用钥匙只有您有么?”

“对的。屋门和屋内其他陈设的备用钥匙都在我这儿。”说罢,他一把钥匙串递到我手里。

这把钥匙串上有4把钥匙,分别标着房门,抽屉1,抽屉2,抽屉3。

抽屉被打开了,里面是一本日记本,扉页写着:愿神灵宽恕,我的人生没有救赎,只有忏悔。

“这是什么?”一旁的住持问道。

“这应该是林春妙的日记本。”我看到其中的一页写着:“洗完脸,我对镜子里的人说:林春妙,你本就该罪无可赦,又何必挣扎着祈求饶恕?”

“对了,住持。十八年前,天宏寺是不是发生过一次特大火灾?”我一边翻着春妙的日记,一边问道。

“啊?”住持一脸惊讶,他没想到我会查到这件事。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住持一声长叹,“那是1986年,我们寺院里燃起一场大火,从藏经阁一直烧到山门口。后来警察也来查了,说是僧人随意丢弃烛火引发的,还把我们住持抓走了。可是这绝不可能是我们僧人所为!我们是僧人,是信佛之人。信佛之人怎可不敬重香火随意丢弃?”住持的声音带着些委屈与哽咽。

“阿弥陀佛!”我见到住持如此悲痛,放下手中的日记本,低头双手合十。

“当时寺院里都住着些什么人?”见住持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些,我接着问。

“寺院里大部分都是我们僧人,还有些外来游客。”住持皱着眉,沉思了会儿,“好像还有一支科研队。”

“科研队?”我好奇道。

“好像是研究植物的,听说在山上培育什么白色曼陀罗……”

住持说的和报纸上的基本一致,看来那场火灾和这支奇谲的科研队应该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关系。

在窗口外,我把日记本递给大家,“呐,新发现,季安和夫妇他们可能就是当年那场火灾的凶手!”

“你说什么?”住持激动万分,“是他们?”

我把日记本递给住持,“您可以看下春妙的日记!她去宏觉词就是去忏悔他们当初的罪行。”

“那他们的死是不是也和这场火灾有关?”叶明问道。

“嗯,从现场的种种迹象来看,凶手可能就是陆文青。”我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天他在宏觉祠外说的那句“自作孽,不可活!”,“可能他已经查到了火灾的凶手,为了替母亲报仇,设局杀了季安和夫妇。”

“不过一切只是我的猜测,我们最好向他弟弟确认下。”我建议道。

在陆文杰的房间内,我们几人相依而坐。

“你哥哥出事那晚,有什么异常举动?”我问。

“没有。昨晚他就说有事要去处理,可能晚点回来。”

“冒昧问一句,你和陆文青是亲兄弟?”

“不是。我哥哥是父亲和他前妻领养的。父亲很爱他的前妻,可是那女人患有疾病不能生育,所以他们就领养了一个孩子。父亲和那女人结婚不过五年,那女人就病死了。他本不想再娶的,但是我奶奶一直觉得大哥并非亲生,所以又逼着他娶了我妈,才有了我。”

“所以陆文青是领养的?那你知道当时你哥的原名么?”

“嗯。我哥原名具体叫什么我也不清楚。听我妈说,原来好像姓任,而且当时给他换名的时候,本来是没准备用青的,是他自己非要加上的。”

“看来一切都对上了。”我笃定道。

“怎么回事?”陆文杰依旧蒙在鼓里。

“你哥哥就是这一系列案件的凶手。他完成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后,选择了用自杀来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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