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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庭坐在楼道的候诊区，攥着挂号条儿，莫名的有些紧张。大屏幕上不断变换的名字让他心惊胆战。
他又看了看纸上的文字：专家门诊32号。
明明八点多就到了，还好请了一上午的假。他前面那些人都是几点来的，不睡觉吗？
“请31号，到专家诊室就诊。”楼道里响起单调的女声。
张庭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包，确认了一下戏票的位置。
好慢啊。张庭又看了眼时间，这人在里面干什么啊，怎么这么慢。
“请32号，到专家诊室候诊。”
张庭在广播发出“请”字的时候就站起了身，快步走到诊室前，看着前面的人一边说着“谢谢主任”，一边往外走。人刚一出门，张庭一个闪身，进了诊室。
“主任，我来复诊了。”张庭把挂号条放在桌上，坐下来，眼睛看了一圈，陆明明不在吗？
“出院小结带了吗？”主任问。
“带了。”张庭打开包，拿出一个文件夹，把门诊病历，出院小结，检查报告单，整整齐齐的夹在了一起。
主任看到一堆东西，笑了出来：“整理的还挺好。”
张庭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了。这是赵远志教的，说把能带的都带上，夹个夹子。看来，是做对了。
主任翻看了一下资料，似乎是回忆起来了，说：“先去检查室，我马上过来。”
张庭站起身，走进旁边的一个小门。
那个身影果然在。
穿着白大衣，白大衣下，是绿色的手术内穿衣，脚上一双深蓝色的遮住脚面的塑料鞋，帽子口罩挡住她的脸，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
“你好。”陆明明抬起头，问了好，又低下头去准备换药的东西，“脱鞋上床，把裤子脱了。”
张庭站在原地，陆明明略带程序化的问候让他突然有些尴尬。
他坐在检查床上，用脚蹬掉了鞋，望着陆明明的背影，试探着问：“陆医生，还记得我是谁吗？”
陆明明带了手套，把双手举到胸前，转过身，看了他一眼，随后眼睛看向天花板，头也微微歪着，说：“嗯……我应该管过你吧，抱歉啊，病人太多了。”那双眼睛又笑了，“一会儿应该就能记得了。”
张庭躺上了床，又是那个尴尬的姿势。
陆明明低下头，消了毒，看了看，突然抬头说：“啊，你是做的特别好看的那个，九床吧。”
张庭欲哭无泪：“对，九床。”那个瞬间他很像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突然想起赵远志的那句话：“在医生眼里，只有你的痔疮，没有你的脸。”
张庭有些绝望，侧过头，闭上了眼。
主任进了门，陆明明把位子让出来，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下，顺便表扬了张庭。
张庭仍然有些心虚，对于前几天吃的几口鱼香肉丝耿耿于怀，不过，看起来主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好了，起来吧。”主任说道，“表现不错，出院带药用完了吗？”
张庭整理着衣服，回到：“快了。”
“行。”主任扔掉手套，“再带点药回去，自己在家换吧，没什么不舒服就不用过来了。”
“好，谢谢主任。”张庭说。
张庭扎好了腰带，看着陆明明的背影。她正在准备下一个人换药的东西。
“陆医生啊……”
“嗯？哦，再见啊。”陆明明笑道。
“那个……再见。”张庭点点头，跟着主任去了诊室。
“还是，少吃辣椒，少喝酒。”主任已经打印好了处方，低头签字，“好了，给你。”
“谢谢徐医生啊。”张庭接过处方，拿了包。
他转头看了一眼检查室，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说上。这么快就结束了吗？刚才明明觉得别的病人在里面待了好长好长时间，我这都没说上话啊！
“还有事吗？”主任见他没走，问道。
“没事了，谢谢您啊。”
“不客气，再见。”
一个病人在门口，低声说：“怎么这么慢啊。”见张庭要往外走，他赶快走进诊室，坐了下来。
张庭出了诊室，一股无力感涌了上来。交了费，取了药。他站在大厅里，觉得自己真是窝囊。昨天紧张了半天，今天焦虑了一早上，结果连句整话都没说。按说自己也长得人模狗样，结果给人家的印象还没个痔疮深。活个什么大劲啊！
不行。
张庭下定决心，一定要拼过痔疮，他一鼓作气，又回了肛肠科的候诊区，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眼看着病人越来越少，张庭又有些许的紧张。
再后来，护士走了，医生们也走了。
张庭看看表，十二点多了。难道刚才陆明明走了？
他侧着身子，从角落里走出来，探着头，向专家诊室的方向张望。那扇门还开着，张庭的心突然安定了一些。
他在第一排坐下来，打开包，把票拿在手上，等待着那个身影。
陆明明收拾了屋子，累的一点儿都不想动。终于能下夜班了。她洗干净了手，顺便把胳膊也洗了一遍，用纸巾擦干净，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护手霜，擦在胳膊和手上。
陆明明锁了门，发现胳膊上还有护手霜留下的白色印记，于是一边走，一遍摸着。
张庭见有人出来，忙站起身，迎了上去，看见陆明明的两只手，正在胳膊上涂抹着什么东西。
两人对视，一时间没人说话，微微的尴尬。
“您……有事吗？”陆明明的手还在胳膊上，手刚刚划过的地方，护手霜被铺平了，白花花的一片。
“陆医生，现在，记得我是谁吗？”张庭有些心虚。
“记得，九床。”陆明明意识到自己奇怪的动作，迅速把护手霜摸干净。
“我叫张庭。”张庭看着陆明明的眼睛，似乎要把自己样子印在她眼睛里，让自己的脸替代痔疮的位置。
“我记起来了，张庭。”
“我恢复的特别好。”
陆明明笑了：“我知道啊，刚才看过了，回去好好抹药就好了。”
“陆医生啊，我想请你看话剧。”张庭把戏票双手递到陆明明面前。
陆明明低头看了一眼，又笑了，说：“不用客气啦。”
“我就是想表达一下感谢，没别的意思。”
“真的不用了。我心领了。”陆明明说，“那……我先走了，伤口如果有什么事情，过来看门诊就好了。”
张庭的笑容有些僵硬，点头应道：“好。”
“那……再见。”陆明明摆了摆手，走了。
张庭在椅子上坐下来，垂着头，看着手里的戏票，像凝固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