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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章 宿命的意义(1 /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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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风与裴承秀在落花洞中停留了五天五夜。

第六日,黎明破晓之际,李淳风与裴承秀策马从野径驰出药王谷并抵达落溪州,弃马登船,顺着寒风北行,终于在夜色渐浓之时回到了芙蓉镇渡口。

回归旧地,恍如隔世。

裴承秀走下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

她原以为会被引勾追击,万万没想到运气好得出奇,一路畅行,没有遭到任何的阻拦。

也曾怀疑过前路或有埋伏,想到引勾的脑子就一根筋,万万不可能整出什么迂回战术,她坐卧难安好似生吞了一只苍蝇的坏心情也就彻底消除了。

裴承秀并不知道引勾已经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动身前往益州,她还有一丁点的不甘心,毕竟她被引勾……算了,那些落魄之事已成过去,只要她不提,李淳风永远都不可能知晓。

抬眸仰望苍穹,明月如勾,毕宿伴月。

置身于璀璨星空之下,裴承秀觉得自己的命运像极了那一轮弯弯的月亮,升升降降,阴晴圆缺,甚至时不时被吕珠引勾这一类的乌云遮蔽了清辉,然而,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和挫折,她最终依然很顽强地熬过了低谷时期。

一路走来,她活得很不容易。

恰是因为活得不容易,那么,她活着的意义,就不能仅仅只是“晚景凄凉”。

她必须打起精神,必须逆转宿命。

“承秀,我们的马车早已等侯多时。”

李淳风的诉说令裴承秀回过神,并循着李淳风的指引看过去,远见树林芳草,有一辆华车停在岸边,车夫打着盹,黑色骏马倒映在水中,风起,风止,落叶纷纷掉掉在骏马的影子上,激起涟漪。

尽管还没有抵达益州,如此闲适的一幕让裴承秀心中拂过一种久违的归宿感。

她的手被李淳风握住。

“走罢。”

“嗯,走了。”她默默无声地重复。

不是冤家不聚头。当裴承秀上了马车,掀开车帷,目光撞见车舆里的吕珠,她愣了片刻,一股滔天怒火在双眸迸发,扑过去揪住吕珠的衣襟!

“你这个背恩弃义的东西,换着花样坑害我。等我到了益州,一定剖开你的肚子,看看你是不是先天长着副黑心肝!”

吕珠面无惧色,也不说话。

裴承秀见吕珠高高在上的端着,情绪起伏愈发大。与此同时,吕珠也愈发难受。

今时不同往日,吕珠受困于密术,不论是裴承秀身体所承受之痛苦、抑或是裴承秀心绪波动所忍受之煎熬,各种负面影响皆如镜像一一投应在吕珠的身体。

难以言说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吕珠脸色苍白发青,又被裴承秀揪着衣襟责骂了好几句,吕珠愈发憋屈难受,额头冷汗涔涔,不多时,捂着唇干呕起来。

裴承秀吃惊,立即松开手,神色古怪瞥向李淳风:“她怎么了?”

李淳风勾起唇,语气淡淡:“不知道,你我不必理会她。”

待在落花洞中的五个日日夜夜里,裴承秀已经知晓这大半年来李淳风为了寻找她所做出的诸多努力,然而,惟独有两桩事裴承秀不知情——

第一,李淳风隐去了扶乩过程之中被阴灵索取二十年阳寿之事。

第二,李淳风避而不谈吕珠命格的诡异,也没有谈移花接木的密术,只把如何引诱吕珠自投罗网的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

目睹吕珠干呕不止,裴承秀微微想偏了,小心思亦收不住,脱口而出:“她……不会是怀孕了啊?”

“怀什么怀?你以为我是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点就燃?”吕珠突然酸溜溜地开骂,语气极尽讽刺,同时恶狠狠地瞪裴承秀。

在李淳风前往药王谷寻找裴承秀的这些时日里,吕珠屡次试图突破须菩提加诸在她天灵盖骨头处的封印却屡次以失败告终。本来就很厌恶自己变成了一个不中用的凡人,再浮想到李淳风与裴承秀二人相见之后的恩爱缠绵,她一片冰心都快要变成尘泥,每一日都_过得郁郁寡欢,乍听见裴承秀提“怀孕”这两个字,吕珠觉得裴承秀简直是在卖弄风骚、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承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吕珠说者有意,她听者有心、想起了引勾……也想起了阴元石。

裴承秀转脸看向李淳风,见李淳风蹙眉,裴承秀不禁心虚,拉过李淳风就在偌大的车舆另一端坐好。

裴承秀毕竟不是吃素长大的,仰起尖尖的下巴丢给吕珠一个白眼,嘴皮子利索并不饶她:“我今日归来,心情甚好,因此不与吕珠表妹你计较。反正么,你再怎么看我不顺眼,你看得顺眼的男人,看我看得很顺眼。”

话音落,裴承秀紧紧抱住李淳风的胳膊,赌气似的把脸埋在李淳风的怀里。

吕珠被戳中软肋登时火冒三丈!她也不是善茬,一番恶毒的回答刚刚溜至嘴边,瞥见到李淳风眸子里有寒光转瞬即逝,她瞬间憋住,硬生生地全部咽了回去。

……狗男女!

吕珠在心底愤愤不平的骂。

耽搁了大半年光景的益州之行终于再度启程。

李淳风一改之前的行路策略,以安全为重,只走康庄大道。初春来临之时,绕了很多远路的马车终于驶入蜀界、奔驰在通向锦官城的茶马道。

李淳风很高兴,时常展笑颜。裴承秀也很高兴,顾盼之间一脸期待。

唯独吕珠由始至终板着脸,心情极差,怨念极深。

知道李淳风喜欢裴承秀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李淳风对裴承秀百般照料又是另外一回事。

冷眼旁观他她二人的亲密无间,吕珠时常有一种“举世皆浊她独清、众人皆醉她独醒”的恍惚错觉,这种错觉往往勾起一股子又酸又涩的醋意。

并非不愿意面对现实真相,吕珠依然对于谁是孙秀转世这一件事情耿耿于怀。

如果李淳风是孙秀,裴承秀又是谁?是绿珠么?

吕珠无法确定,实在是因为裴承秀与绿珠的性格截然相反。

绿珠柔弱。裴承秀要强。

犹然记得那一日也是像现在这般阳光明媚的晴朗日子,石崇把釆珠女带回洛阳城金谷园,赐名绿珠。

郎情妾意恩恩爱爱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没过多久,赵王司马伦篡位登基,孙秀以“淮南王曾经发兵抵抗司马伦”为由逮捕了第一位西晋名士,潘安。

接着,陆陆续续又有数百位官员被牵连入狱。

人心惶惶,人命如草芥朝夕不保。

没过多久,发生了一件连野史都不曾经记载过的事。

石崇曾经支持淮南王起事,唯恐淮南王之事祸及自身,石崇暗中派遣家丁把绿珠送到了孙秀府中。

……

事过境迁,吕珠已经无法确定在那样一个暧昧不清的夜晚里孙秀究竟有没有碰过绿珠。

她只记得,绿珠是在次日午时返回金谷园。

午后大雨滂沱,绿珠倚着纸窗,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盯着被雨水恣意浇打的芭蕉叶,直至石崇命家丁送来一碗避子汤,绿珠脸色微变,突然的,泣不成声。

绿珠,是为委身于孙秀而痛哭?抑或,孙秀并没有碰过绿珠,绿珠在为石崇的翻脸无情而痛哭呢?

如果,石崇被逮入死牢之前并没有口口声声称是绿珠害了他……那一位柔柔弱弱逆来顺受的绿珠还会不会坠楼而亡?

如果,裴承秀是绿珠,裴承秀会反抗石崇的美人计么?又会欣然接受孙秀的爱慕之情么?

如果,裴承秀是绿珠,李淳风是孙秀,他她二人难道可以在这一世结成夫妻?

……

吕珠的头很痛,停止胡思乱想。

此时夜色朦胧,李淳风在马车外与车夫交谈,裴承秀躺在软榻安然入梦,吕珠蜷缩在白月光照不到的一个角落里,一边觉得绿珠很可怜,一边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隐忍许久之后,吕珠落泪了。

她从来没有设想过一种可能——

人,一旦饮下孟婆汤,便不再记得前尘往事。

所谓的前世今生,皆是幻影。

如果,绿珠没有历经轮回;如果,绿珠没有投胎转世出生在这个时代,她寻寻觅觅枉做坏人的意义,难道只剩下“作茧自缚”这一层含义?

“吕珠表妹,你哭了啊?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听听,让表姐我高兴高兴。”

一片沉默之中,裴承秀的声线响起。

吕珠愣住,猝的回眸。

裴承秀单手撑着额,与吕珠四目对望,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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