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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梅花村(1 /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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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红岩虫巢*出来已经至少有一个时辰了,于坚把马车驾驶到远离虫穴的地方,钻进车厢里休息。他太疲倦,但不敢合上眼睛,不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前边那个村子里的贼寇说不定会跟着过来,他们人数不少,而且都有不错的拳术造诣,绝不是普通的强盗。那些手里拿着盾跑到石墙外藏着的人,还有村子房屋里躲着的人,都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气场。

他现在正处在衰弱之中,这是最要命的事情。

他回顾从王宫的大牢里逃出来后,从贤王之路到北方人之路,再转入红灰走廊,就没睡上几个安稳觉。在长秋镇假扮张义的那段时间,头几天他伤势还没痊愈,身体不适外加情绪焦虑,失眠得厉害,后来几天倒是缓过来了,但之后麻烦就没有停过,一件接一件骚扰着他。

现在他要和麻烦长时间作伴了。他带着篡位者最关切的人逃亡,注定再也不会有安宁之日。除非他死,或者他杀死篡位者。而后者现在来看,几乎没有可能性。

他不怕麻烦,为了黛岚,他摊上什么麻烦都乐意。但除了誓言。

黛岚现在已经很难洗刷通奸的罪名了。她腹中孩子,只怕别人都会认为是他的。至少秦鸣现在对此深信不疑。以后她不管走到哪里,都得躲躲藏藏避人耳目,而他只能紧紧跟着她,等她的孩子出世后他的保护对象又将多一个。

他还有时间去复仇么?他立下的血誓还有兑现的那一天么?他已经成为自己深深痛恨的背誓者。他违背自己的誓言和承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立誓守护龙君陛下的周全,却眼睁睁看着他被慢慢毒死。他立誓守护黛岚的周全,但却让她看着亲人死在眼前,颠沛流离。而他现在还不得不暂时地,也许是永远地,放弃他复仇的血誓,去保护他另一个誓言。

誓言就像一个心甘情愿戴上的枷锁,将耗完他的余生。

他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不得已的,他没有选择,都是命运的安排。但不管怎样,一个背誓者都令先祖蒙羞。

黛岚已经睡了。他抱她进车厢时,她已经站立不稳。她摔倒之前一直处在非常紧张的状态下,坏情绪让她变得更脆弱。他起先很担心她腹内的胎儿,不过现在看来应无大碍。他忽然想起,本该准备一些急用药物,载着一个孕妇跑上很远的路,一路上他考虑这,琢磨那,可是偏偏把药给忘了。真该死。

晚餐时间已过,他检查过携带食物的数量,这些天黛岚吃得不多。她生来地位尊贵,以前从没有在大雪纷飞的夜里在马车里颠簸赶急路,也没有连续几天都啃干粮充饥。她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但她没有向他抱怨过什么。

苦难令她坚强。坚强令她更美丽。

他离开车厢回到座驾上,重新启程,他不知道梅花村究竟还有多远,但得尽快,阿奇说的那个老头是开药店的,正好帮得上忙。从废城出发时,他给马儿们各套上了一层大衣,还帮它们带上特制的耳套,雪季里,它们的耳朵比较容易被冻坏。另外他还准备了一些秸秆。本来他有些担心它们会在冬夜里支撑不住,毕竟白天赶路要消耗它们很多的体力。幸好阿奇是个识马人,给他找的都是最适合冬夜跑路的马,耐寒,体力充沛,韧劲十足,比先前那些马骡更加出色。

风势丝毫没有减弱,呼啸着从他耳边疾驰而过。他忽然很想念烧锅小屋的烈酒,飘扬的雪花一片片大似酒杯口,让他喉咙发痒。借着昏暗的天幕那一点点十分微弱的光,他努力辨认前方不远处道路上的情形。整个人都在寒风中冻得麻木了,手套里的指头动起来几乎都没有感觉。一路上他没有看到赶夜路的旅人,天地之间就剩下孤零零的这么一辆马车,挣扎着在寒风中慢慢前进。

疲倦让他头脑里混乱一片,难以估算时间,每次感到自己快要睡着,就从地上捞起一把雪抹在脸上和脖子上,然后吞一点到嘴里,尽管这些部位几乎都快失去知觉。他心中念诵苦难即考验,创伤乃磨砺。就在他觉得自己再也难以坚持时,终于看到了一片梅林,一下子睡意全消,忍不住大声叫喊起来,感谢他的神。

阿奇果然没有说错,这片梅林就在路边上,即使是夜里,那粉红色的梅花在视野里也依然清晰可见,除非他真的在马上睡着了,不然是不会错过的。

靠近梅林,于坚才看得分明,这片林子里的花还有白色和红色的,只是粉红色居多。白色如雪,红色似血,粉色的正如王廷内宫里那些闻乐起舞的宫女身上轻薄飞扬的霓裳,又如日落时天边一抹淡妆的云霞。积雪压在枝头,梅花显得袅袅多姿,迎寒而开,风中斗雪,有一股坚韧挺拔、超凡脱俗的美。

梅林中有一条小道,于坚驶了进去。寒风中梅花散发出清新的香气,沁人心脾,令他抖擞精神。极目望去,林中飘雪都像是粉色的,洋洋洒洒,美不胜收。这片梅林并不大,他很快就看到了那片村落,梅花村,他们终于到了。

就如阿奇所说,村子背靠一座小山丘,有三面竖起了高高的竹篱笆,篱笆上披了一层帆布,用来阻挡寒风。村子里的房屋多数都是木建,或者砖木混建,不像先前那村子里大多都是石制,这是因为附近木材易得,而石材不易。村子边上有一条闪着亮光的缎带,一直延伸到梅林里,是条结了冰的河流。

这个时间段很不凑巧,家家户户都还在梦乡里。没有谁喜欢在冬夜美梦中被陌生人的敲门声弄醒,于坚只得在村里转来转去,看看谁家还亮着灯,或者有无酒馆之类的投宿地,这种小村落没有旅店的话,一点也不该感到奇怪。

运气不错,在村子里转了几个弯,看到一间大屋门口挂着一个木牌,上面画着一个粗腰细口的酒瓶。隐隐有微黄的灯光从窗口透出来,他把这当成“速来痛饮”的邀请。

这里也没有马厩,不过在紧贴篱笆的地方修了一个木棚子,外边还围着及膝高的隔板,里面堆放着一捆捆的柴禾,用了一半,空着一半。这柴房还挺宽敞,倒是正好,他将剩下的柴禾堆放到棚子的两边,当作挡风墙,把中间放空,然后把两头马解下牵到棚里,栓在柱子上,再从马车里抱出一堆秸秆来堆在地上。最后他把车厢拖到柴房边上迎风的方向。

这是他能为马儿们营造的最好住宿环境了。

他四肢麻木僵硬,也正好趁机活动一下。这种天气坐在座驾上久了,下半身没怎么活动,腰部以下都不大听指挥。一切弄妥之后,他敲响酒馆的门。

老半天,门才被打开,一个带着肮脏冬帽下巴上留着很长黄胡子的老头警惕地打量着他,声音嘶哑地问:“你是什么人?”

“老板,我们是路过的,看到有个村子,想来喝杯热酒,暖暖身体,好好休息下。”

“你们?”老板伸长脖子看了看他背后,“就你一个人啊。”

“还有一位在马车里,您这要还营业,我就带她来。”

“你们这么晚还在赶路?嘿嘿。”老板干笑了两声,并没有要放他进店的意思。

于坚从怀里掏出两个金圜来,摊在手心里。“老板,马车里是个女人,身体正虚弱呢,行个方便吧。”

莫旭当初塞给他这些钱时,他不知道这趟旅程会有多长,会有多少麻烦,钱么,怕总是用得上的,就照单全收了。

老板将金圜一把夺过去,眯着眼瞧了会,呵呵笑道:“你这恐怕是拐了哪位有钱人家的女人吧?不过有钱就好,其他的我懒得多管。”

于坚跟着笑了笑,也不争辩,这老头要这么想就最好。老板眯起眼瞧着他,皱起了眉头,准是看到柴房被改成了另一副模样。

他把黛岚扶进酒馆,老板手掌朝上一伸:“你瞧你把我家的柴房弄成什么样子,还没经过我允许,就给你当马厩了?”

于坚会意,又从怀里摸出两个金圜来,放到老板的手中:“这可不,我正要向您道歉呢。那俩畜牲,这天气不容易,等天气好转了,您可以把这柴房翻修下。”

老板鼻子里“哼”了声,这时候黛岚把兜帽拉了下来,他一双小眼珠就盯着滴溜溜地打转。“我老头子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我看一看就知道。我没说错吧,这女人就是你小子从哪个大户人家诱拐出来的。反正你的钱也来路不明,我老头子就不客气了。”说着就把金圜都塞到腰边的小包里,那腰包鼓鼓囊囊的,见于坚盯着看,老板忙把手捂实了,怕这偷女人的贼人也来偷他的钱。

“老板,您这有烧酒最好,没有随便什么热酒都可以,先来一瓶,荤菜素菜各两个,再弄份热汤吧,给我女人补一补。”

老板看着他,一动也不动,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于坚补充一句:“酒饭钱另算。”老板这才动身去忙活了。

这酒馆很小,四壁都糊着厚厚的纸,被油灰熏得发黑,中间胡乱摆了几张木桌子,桌子上燃着油灯,环境看上去又旧又脏,不过毕竟有火有酒,是一个温暖的休息地,也不能再讲究了。于坚看到角落里有张藤椅,上面铺着层又厚又软的毛毯子,就搬了过来,把龙黛岚身上披着的袍子取下来,铺在毛毯上,让她躺着,然后把火炉子搬了过来。

这种藤椅是北方人家里常见的,靠背倾斜得很厉害,椅脚有的是旋腿,让藤椅变成摇椅,适合躺卧而不是平坐。藤椅显然是这店里老板用的,等会他一定又会借故要钱,不过于坚也懒得管那么多了。这儿不是旅馆,要半夜里找张温暖干净的床他不抱希望,只好用这把藤椅将就。

不一会儿,老板端着个大木盘子过来,酒菜都备好了。酒是热酒,荤菜是炒鹌鹑和烤猪肉,素菜是莴苣和一种于坚不认识的野菜。“汤嘛,你还得等等,我看这女人可怜,特别叫我儿子杀了只鸡,给她做份鸡汤,暖暖身子。”

他摆出一副很有同情心的样子,实际上于坚给他的金圜足够买几十只鸡了。但很快他就变了脸:“你这小子,把你老大爷的椅子和炉子都搬了?”

“老板,您就好人做到底。炉子过来了,您正好一块坐坐,这三更半夜的,您既然还没睡,就陪我喝上一杯,聊几句。这酒我请您的。”

老板一脸很不情愿的样子坐到了炉子边上,“我看你就是来给我找麻烦的,你要在这多待一会,我这店子都要给你掀个底朝天了。”

于坚也不理会他唠叨,说:“村里有药店么?我们出来得仓促,想买点药备用。”

老板“哼”了声:“你小子运气好得不得了,这天气,这时间,还能赶上我这大好人的好酒好菜,不至于在外面饿着冻着。你要买药嘛,本村也有。黄老头开着家药店,就离我这不远。不过他晚上可不会给你开门,你只能白天去,你要客气点,他是个怪人。”

“那是当然,都这么晚了。要不是您人好心肠,还亮着灯,我也不敢来敲门。”

“你这是要上哪去?这么晚赶路,不会是那家人在追你吧?”烧酒滴在老板的黄胡子上,炉火一衬,还真象是金胡子。“你可别给我招惹麻烦。”

“您放心,没有麻烦,我给您带来的就是生意。”收钱的时候倒是爽快,好像什么麻烦也不怕。“雪季大家都不容易,您赚点钱也是应该的。我们打算去鹰岗镇投靠亲戚,这梅林很好看,有这等美景的地方,我想也有好心人,果然,第一个就遇到了您。”

老板“嘿嘿”干笑了两声,伸出筷子夹了一只鸡腿,不客气地咬了起来,汤汁四溅,他也不在乎,油手往衣服上一抹。“我听你说话,怕是三分真实,七分造假。你出手这么阔绰,这钱多半是偷来的。能偷女人,还偷不到钱么?不过我倒不怕你,甭管你什么来路,我老头子身子骨硬朗得很,咱们村子里人人都会打几拳,你要是个安分人,那就最好,你要不是,歪主意也甭想打到我头上来。”

“您多虑了,我就算有什么歪主意,都打到女人身上去了。我要的不是钱,而是睡上一个好觉。早上买点药,我们就走,不会再打搅您。”能有一个安宁晚上就再好也没有了,那些贼寇故意将他们骗到虫穴,多半也没想到他们能活着出来。“我听说红灰走廊上有贼寇出没,您是本地人,我想问问这是真是假。虽然一路上没碰到,但心里还是很害怕。”

那些贼寇就算追过来,他也得喘口气。一定要来的灾难是躲不过的。

老板脑袋直摇,“那都是瞎说的,我老头子在梅花村住了几十年了,从来没见过什么剪径贼人。就算有从哪冒出什么贼人,他也不敢上梅花村来。你就安心吧。”

“为什么贼人不敢来?哦,是了,您说这村里头人人都会拳术,看来都是个中高手啊。”

“你不知道呓语森林么?”老板眯起眼瞪了他一下,“这森林就在村子后头,里头住着树神,对咱们村民没恶意,但对来冒犯的人可不客气。哪个天杀的毛贼敢来这里捣乱,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看那不屑的目光,似乎也是在警告于坚:你小字要是想偷我的钱,那准是活得不耐烦了。

“啊……我一直以为呓语森林是个传说,没想到那可怕的事情都是真的。”过几个时辰我们就要进森林里去,看看那树神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小字没有敬畏之心,这可不好。”老板哼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等到鸡汤上来了,于坚叫醒昏睡的黛岚,混着鹌鹑肉喝了点。一瓶酒喝完,老板也说要去睡了,搬了盆花进来,搁在房间的角落里,这花于坚也不认得是什么品种,只觉得有股淡淡的清香,闻着让人觉得很舒服。于是他就靠在火炉边,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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