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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壳(五)(1 /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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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这哪来的?”嘴里的玉米面硌牙的紧,却是救命的粮,越是这样越是来之不易,小言薇吃的有些战战兢兢。

“吃你的就好。”小言堂心不在焉回道。

他明显心里揣着事,却没有跟她说的打算,小言薇嚼着硬邦邦的干粮,心里叹了口气,她要是再大点就好了。

这块玉米面让兄妹两多挨了两天,但之后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多好运出现。谁也不能否认饥饿是种很可怕的疾病,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两人吃遍了破庙周围所有能入嘴的东西,终于,后来连蛇虫鼠蚁也在这附近绝迹了。

他每天就这么看着妹妹一点点虚弱下去,却每天都败兴而归。每次回来见到的都是她昏睡的样子,心里的惶恐越积越多,几乎完全盖过他每日增加的头晕眼花,每天清晨睁开眼都觉得自己还能活着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后看见和他一样挣扎着喘息的妹妹,他总得硬着头皮再一次迈上几乎是无望的旅途。城门早被锁了,准进不准出,有本事的人家早跑的没影了,这是朝廷封锁流民的手段,他们想饿死这一城的百姓。

饥饿带来的瘟疫之一,是一种叫绝望的情绪,绝望至麻木,麻木的活,麻木的死,小言堂只有每天看到他妹妹微笑的脸才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麻木。

这天他回去,同样两手空空,舀了碗水,虽然不能充饥,但好歹能饱肚。他妹妹居然醒着,精神看着还不错,顿时,一种可怖的猜想袭上脑海。他手一哆嗦,碗里的水洒了大半。

“哥!”他妹妹细声细气喊着,手上居然抱着——小言堂双眼一亮,他妹妹手上抱着一只小狗崽!

他走了两步,又听见他妹妹说:

“多亏了毛毛突然跑出来,是它舔醒我,不然我连你回来了都不知道。”小言薇双眼盈笑,瘦巴巴的手指梳着怀里小狗的皮毛。

小言堂突然梗住了,登时忘记自己要讲什么话。

“毛毛的妈妈死了,”小言薇慢拖拖的挪了挪,露出身后一条身形稍大的母狗,她的眼睛盯着手里的小狗,听它呜呜的叫着,她逗着它,一笑:

“但没关系,活着的东西都会死,我告诉它妈妈去了一个再也不会挨饿,也不会挨打,都吃的有喝的还有暖暖的窝的地方.......”

“薇儿...”小言堂蹲在地上,抱紧双眼渐渐无神的妹妹,他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憎恨自己。

“哥,没事没事,不要哭.....”小言薇搭上他的背,似乎想拍一拍,却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弯起嘴角,笑的甜蜜,或许她意识到她之后终于不用再继续拖累她哥了。

“毛毛救了我,我们把它妈妈埋了好不好。”

小言堂定定看着她期待的眼睛,挣扎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牵出一抹笑:

“好....”

兄妹俩互相搀着到了庭院,浅浅刨了个坑,撒上土,他看着他妹妹双手合十,在坑前有木有样的念叨什么,然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哥,人睡着以后会去哪呢?”小言薇趴在他怀里软软问道。

“哪也不去,就在我身边。”

“那我醒过来以后还能继续当你妹妹吗?”

“你想当多久就当多久。”小言堂抽噎一声,然后听见他妹妹发出满足的叹息:

“一定要当的比星星活的还久.....”

然后她就没了声息,小言堂呼吸一窒,手指颤抖的放在她鼻下,尽管微弱,还有气,小言堂咚的把心放回去。

他看向身旁那只小奶狗,它生下来的不是时候,母亲没有奶水,它发育不良,几天了也就只有拳头大小。他把手指摁在那条小狗脖子上,狗狗呜咽着用湿润的眼睛盯着他,他强迫自己狠下心,可手指来来回回几道都没下去手。

他扯了扯嘴角,一声不吭抱起妹妹往屋里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当时主宰他的已经不是那完全不起屁用的理智和思想,他找来一块铁片,闷声不吭在腕上的血管处划了一道,血珠钻出皮肤的瞬间他把伤口按在他妹妹嘴边。

他似乎恨不得把全身的血液放光让他妹妹喝下去,也似乎完全忘记了如果他没了,他妹妹一个人该怎么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活下去。

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小言薇说得对,活着总得死,但他就是全天下都死了也不能让他妹妹死。

黑暗在眼前漫开,意外的温柔,他一手拖着世上唯一的亲人,缓缓阖上沉重的眼皮。

————————

小言薇醒来的时候意外又惊喜,如果不是到了最后那一步,她怎么也舍不得离开她哥。嘴里诡异的有股腥咸,她皱了皱鼻子,下意识四顾找她哥。

这一看让她浑身都冻住了。

“哥?”她唇瓣嚅嗫着,表情一片空白。

她手脚并用的爬过去,视线里出现他手腕上干涸的血迹,她就这么憋着气,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用脏兮兮的手拍着他的脸,泪水啪啪的溅开在他脸上,那场景于她而言和世界陷落无异。

她怔了一会儿,突然猛地抽噎一声,连滚带爬的跑到庭院里。那小狗还蜷缩在原地,谢天谢地城里的人快死绝了,所以没人发现这偏僻处鲜有的口粮。

小言薇木着脸抱起狗仔温热的身体,看着它湿漉漉的眼球对着自己,然后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指。她抱起它往回冲,冲击过猛后啪的一下跪在她哥身边,手指掐在小狗脖子上,那狗仔发出不明所以的呜呜声。

小言薇一咬牙,指上发力,手里挣扎着的小东西没了声息。

那个世界好,不饥不寒,不苦不累........小言薇面无表情的抹抹脸上的泪,捡起小言堂身边那块铁片冲着狗崽脖子上就是一刀。

等把小狗崽的血放完,她趴在她哥胸前听了一会儿,又跑回院里刨出刚挖的浅坟,将狗妈妈的尸体拖了出来。

用井水洗刷母狗身上的泥土,然后是狗崽的。

她洗着洗着又淌出泪水,抬手就着脏衣抹开,眼角火辣辣的疼。

她整个过程没有吭一声,就连后来用铁片将这对狗母子开膛破肚也没发出一声惊叫,她神态麻木的就像一个惯于屠狗的刽子手。

她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楚自己之前的天真善良有多么虚伪做作,在善良不起的时候讲德,若非痴愚圣人,就是作伪君子。

小言堂是被屋子里呛人的烟火味熏醒的,火苗噼啪响几声,烟熏里夹着肉香,还有小言薇间或的呛咳声。他睁开眼睛,看见妹妹被熏花的脸上绽出一抹大大的笑容,视线移到火堆上,他抿起嘴,没有吭一声。

“哥!咳咳....你醒了,这个烤好了,快吃,要不待会儿烟火味引来别人就不好了。”小言薇把块叉好的肉递过去,上面毛还没摘干净,形状却看得出是什么动物的。

小言堂喉头滚动着,微微发抖的手接过那棵树枝。

“薇儿.....”小言堂突然唤了一声,他妹妹嗯了一声,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而迅速的解决掉两条烤狗,闭口不提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似乎无声之间种子发芽,吐出花苞,开出猩红惨烈的花。

————————

日子却还在过,找食物变成每天最当务却也最困难的事情。

城里来了个衣衫褴褛的疯子,泥牛入海一样没掀起一点波澜。这疯子开了一扇门,吆喝来一群瘦不拉几的小孩,他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大馒头。

当天下午,疯子住的地方就被活人挤满了。可疯子之所以是疯子,一是因为他只给孩子吃东西,并且得是有力气的孩子,二来,他眼眨都不眨的杀了所有想要强抢食物的人。

那天下午他的屋前挤满了人,一个时辰左右就散干净了,留下门前洗不干净的血迹像溪流一样绕着屋子流了一圈又一圈。可怕的是,死去的人的尸体很快也消失在疯子门前。

小言堂是第二天才敲响疯子的门。

他咽着口水仰头看他,疯子见来了个小鬼笑得看不见眼,和蔼的问道:

“多少岁了?”

“十岁。”

“大了点...不过不打紧,你饿了吗?”估计世上最大的善人也就是这样的笑法。

小言堂眉头一缩,直直看回去:

“我要做什么你才能每天给我四个大馒头?”

“四个?你比这的所有孩子都贪心呐。”疯子状似为难的摸着胡子。

“所以我问我要做什么。”小言堂没有一丝退让。

疯子却笑了起来,很平易近人的拍了拍小言堂的脑袋:

“四个就四个,”然后他弯下腰,柔声道:

“没什么特别的,好好活着就好。”

长大以后的小言堂肯定觉得这话听着就像骗鬼的情话,可现在他没有这份觉悟,他被说得有些莫名,本能的心生警惕,但退路已无,只能僵着头皮点头。

疯子言而有信,说给四个就给四个,小言堂正想拿回去果然被疯子拦了下来。

“孩子,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呢?”

小言堂捂着手里热乎乎的馒头,侧过身,顿了顿:

“戚言堂。”他这么回道。

这年头有名有姓不容易,听起来就是个读过书的,疯子有些诧异,比他料想的狗蛋狗剩好多了,他笑着:

“你就这么拿着走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不会。”小言堂皱起眉。

“这可难说,不是伯伯不相信你,要不这样吧,你把这个吃下去。”他递给他一枚黑色的圆球,

“如果你没回来,那么你的肠子就会烂掉从你肚子里炸开,当然,你回来了就没事,你敢吗?”疯子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什么时候会发作?”小言堂接过药丸。

“三个时辰。”

“我一定回来。”他吞下那枚药丸,拔腿跑开。

他走得很急,完全没有什么血液流速加快会加速毒发的概念。回到庙里他不过只花了一刻钟,小言薇只来得及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怀里就被塞了一个油纸包,里面馒头还热乎着。

话都没来得及吐出口,她哥扯着她往屋里走,边走边噼里啪啦嘱咐一堆。小言薇听的心慌不已,大声叫着打断他:

“哥!”

小言堂停下来,偏头看她,然后温和笑了下,揉着她的黄毛道:

“薇儿,咱以后姓戚好不好?”

“为为为什么..”小言薇有些磕巴,完全不知道姓有什么用,戚也好七也好,张王李楚都好,没什么分别,但她哥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茬了。

“有个姓咱就有家了,有了家就能把你拴住。”

“拴在哪?”

“当然是你哥身边。”

“哦...为什么时戚?”小言薇放下心后好奇问。

“....好听。”小言堂挣扎了片刻,回了两个字。

小言薇沉默一会儿:

“我觉得‘饭’更好听。”

“范?”小言堂狐疑看她,“哪个‘范’?”

“就....戚也很好。”小言薇红了脸。

“哥,你还没说你这吃的哪找的。”小言薇猛地岔开话题。

“别担心,我找了份工,老板给的,以后咱天天都有四个大馒头。”

小言薇笑得勉强:

“给老板说一声让我也去吧,我不想和你分开。”

“别闹!那里不收女娃!”小言堂厉声叱道。

“那你给我抹点泥,头发铰了,我装哑巴,谁也看不出来我是女娃!”小言薇死拽着他的袖子,跺着脚大声道。

小言堂无奈了,转过身拍着他傻妹子的脸蛋:

“怎么行,我妹子那么漂亮,抹再多泥也不像男娃。”

“.....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豆大的泪珠在眼眶凝聚,小言薇死死咬着下唇哽咽道。

“胡说!怎么可能!”小言堂手忙脚乱的替她抹眼泪。

小言薇拍开他的手,咽下抽噎:

“没关系,真的,哥你带着我,养不活的时候就把我卖了,没人买的话就杀了我,能吃。”她睁着眼看他,圆亮的眼睛黑白分明,被泪水洗得更透彻,她说的那么认真,不知道是盘算过多久的。

小言堂登时从脑门顶凉到足心,啪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力道其实不重,声音却很大。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我就....”他浑身哆嗦着,眼圈通红,

“我就死在你面前。”这两人毫不经脑的就说出了对于彼此最恶毒的威胁。

小言薇被他吓懵了,哽了一声,然后憋住气再不敢发一声,直到小言堂伸手抱住她拍着她的背,才拯救了她被自己憋死的惨剧。

“哥,你别去.....”小言薇抽噎着小声道:“我不饿,不用吃饭,我也可以出去帮你找吃的。”

小言堂轻笑一声:

“丫头片子,把自己当神仙了。”完全忽略她后半句话,他叹息一声承诺道:

“哥永远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她想说他骗人,却找不到例子反驳,他们来到人世的时间太短促,短的戚言堂甚至没时间骗她一次。

他抽出被她死拽着的袖口,结果最后都没告诉她他要去哪,做些什么。

——————

戚言堂回来的时间比约定的还要早一个时辰,疯子很满意,干脆的又扔了枚药丸给他说是刚刚那个的解药,然后就带着他走进那个不知怎的就是藏了那么多食物的地方。

“之后你都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你要的馒头我让人替你送去,只要你还有气,你就有馒头。是家里还有什么人吗?”疯子弯下腰笑眯眯地问他。

“有个妹妹。”戚言堂心里一咯噔,却面不改色问道。

“多大了,怎么不叫她一起来,放她一个小姑娘多孤单啊。”

“她身体不好,前两天大病一场,还没缓过来,我担心她在这里只会添乱。”他微微皱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身体不好啊....”疯子啧了一声,表情有些丧气,懒懒甩了甩袖,推着他的背进到一个地窖:

“你每天辰时吃一帖药,戌时告诉我有什么反应,安心,我这人除了守信也没别的太大优点,戌时一过,说好的馒头就会到你妹妹手里。此外,我还管你在这里的饭,你什么也不用做,怎么,是不是觉得找到了天大的便宜?”疯子笑吟吟看他。

戚言堂心头一冷,面上却大喜过望,忙不迭点头,顺从的进了地屋。

以前在村里和药铺来往过,知道有些药材,尤其是新药材药性不定需要找东西试药,有时候是人,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些松鼠兔子。

这疯子怕也是一个大夫,但肯定不是那种悬壶济世的。

地窖里已经有些人了,多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戚言堂小心观察着形式,然后在角落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他进来时也有一堆人在观察他,但见他又瘦又矮,还脏兮兮的其貌不扬,虽然里面基本上每一个人都这款,但像他这样的连喘气都听不怎么见,一看就没有交流*的孩子,没一会儿所有人都失了兴趣。

角落里还有一个大人,戚言堂注意到他的手脚都被铁链铐着,那人蓬头垢面,胡子把五官遮的差不多,正闭着眼,显然对于和一群屁大的小鬼带一个屋表示兴致不高。

“韩叔说,只要过三天,就有油黄鸡腿吃。”

“鸡腿就鸡腿,什么油不油的。”两个孩子在交谈,说话时咽口水的声音和话声一样大。

“你懂个屁,这种鸡腿要用最好的花雕泡一天,然后用最好的猪油生煎,最后放进蒸锅里蒸,蒸出来的鸡腿整个是金黄金黄的,又肥又嫩,咬一口汁和油吱溜一下飙出来,那味道......”

地窖里咽口水的声音更多了。

但那人话音一顿,其他人正想催他继续说,却见他突然倒地惨叫不止。

他这一叫,地窖里就像一锅沸了的饺子,一半的孩子跟着倒下。

戚言堂五指掐进去拳心,小心退了退,把自己彻底藏在墙角的阴影里。

疯子很快就到了,因为已经戌时了。他蹦跳着从一个孩子身边跳到另一个孩子身边,嘴里念念有词,他停在刚刚那个念鸡腿的孩子身边,伸手按了按他的肚子,应该是胃的地方。

“疼吗?”

“疼疼疼!”那孩子嘶声大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疯子不耐烦皱了皱眉,手指下移三寸:

“这呢?”

“疼,都疼!”那孩子很快耐不住到处打起滚来。

“疼个屁!”疯子很快失了耐性,暴力的按住那个孩子,叱道:

“别动,好好说!”

“这里,是什么感受,酸?痒?麻?说!”

“都都有,就是疼。”那孩子颤巍巍回道。

疯子抄起手就甩了他一巴掌,怒喝道:

“想清楚再说!”

那孩子吓得一懵,就知道哭了。

疯子沉下脸,伸手捏碎了他的颈骨,总算把那恼人的哭泣弄没了。

屋子里静得吓人,所有孩子都用惊怖的眼神看那个好心给他们吃食的“韩叔”。当然,除了那些根本没醒过神嗷嗷直叫的小鬼。

接下去每一秒都是可怕的,戚言堂来的头一天地窖里就死了一半的孩子,有些是没撑过去,有些是冤枉的反应过激被耐性极差的疯子捏死的。

第二天他也喝下去那碗催命的药,别无选择,他不觉得自己的命比别人高贵多少,但他有非活不可的理由。

六个时辰后,钻心的剧痛从胸腹间迸发,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像昨天的小鬼一样满地打滚。疯子沉着脸按时来了,显然昨天实验的碰壁让他情绪极差。

他全神贯注感受体内的情况,这让痛苦成倍激增,可他得活,所以当疯子来到他身边询问的时候他给出了所有孩子中最精准的回答。

疯子明显很诧异,但也很满意,拍着他的脑袋问:

“学过医?”

“卖..卖过药材。”戚言堂断断续续回答着,疼痛缓缓褪去,伴随着他全身的力气,他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唔...识字?”疯子追问。

戚言堂点头。

疯子走了以后,他才发现地窖里的孩子又死了三分之二,还活着的两三个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第二天疯子带药来的时候还带了张图来,那是一张经络图,他曾在药铺里看见掌柜把它垫桌脚。疯子命令道:

“今天照着上面的说。”

戚言堂接过药碗和图,拉住疯子问:

“昨天的馒头,送了吗?”

疯子有趣一笑,显然很久没碰见这么有意思的事了,好脾气的回道:

“放心,回来的人告诉我,你妹妹活蹦乱跳的。”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让戚言堂心头一紧,他二话不说把药灌了下去。

今天的药似乎不一样,因为疼的位置不一样了。他以可怕的意志力清晰感受着四肢百骸分崩离析般的剧痛,然后按着经络图的位置描述给越发兴奋的疯子听。今天他还带了些新的小鬼进来,里面没有戚言薇,这让他很安心。

也许是他过于克制的反应让那些新来的误会了他们即将面对的危险,第二天,也就是戚言堂来的第三天,新来的小鬼全死了。

他麻木的看着有人进来清理尸体,这几天一来一出,地窖里就只剩下两个孩子还有那个一直不吭声的被锁着的人。

两天过去,地窖里终于只剩下两个活人了,戚言堂觉得就算这时候疯子拿出他承诺的鸡腿,他也不一定有力气吃得下去,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呼吸上面,那变成一项前所未有的挑战。

“小子,骨头够硬啊。”被拴着的人这么多天第一次开口。

戚言堂的眼珠对准他龇开的白牙。

他没有回答,那人自顾自问道:

“那疯子许了你什么让你进来遭这罪?”

或许是他还没有回答惹恼了他,他一伸腿,踹了他一脚,他疼得眼冒金星,抽着气低声道:

“四个馒头。”

那人顿了顿,继而轰然大笑:

“小子,你还是死了好,反正你的命就值四个馒头的价,活着能有什么出息?继续熬着也是受罪。”

“我不能死。”戚言堂喘息着回答。

那人嗤笑一声:

“狂妄,这世道有两条腿的都能声称自己又不能死的理由了。”

戚言堂抿嘴不理他。

或许是之前不愿掉价和一群孩子唠嗑,现在这人像打开了话匣子,就算戚言堂铁了心的不搭理他也挡不住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戚言堂睁着眼闭着眼都能听到他说江湖,说一堆恩怨仇杀,他本来该听的热血澎湃,却到头来只有满腹冰凉,那些太远了,他现在只关心每天那个疯子有没有按时给他妹妹送吃的。

这就像每天他活下去唯一的理由一样。

地窖里另一个人一开始还嘲笑他,后来也沉默了,这天他踹着他的小腿问他:

“小子,你叫什么?”

戚言堂勉力睁开眼,瞄他,轻声道:

“戚言堂。”

“姓戚?”那人眯了眯眼,他倒认识几个姓戚的,都是些不讨人喜欢的家伙,起码没有这小鬼讨人喜欢。

“你爹叫戚什么?”

“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人似乎诧异极了。

“我爹姓不姓戚和我姓戚有关系吗?”

这话把那人堵了个结实,他似乎问了不该问的,拉不下脸道歉,他犹豫了下道:

“小子,明天你喝药以后,把气憋在天枢穴附近,你知道是哪吧?”他也许觉得自己需要做点补偿。

“我知道。”戚言堂瞄他一眼,不是很感兴趣说道。

“这是救你,你个小白眼狼。”那人愤愤的又踹了他一腿。

“我有。”戚言堂低声道。

“谁告诉你的?!”那人惊住了。

“没人,就是这样会好过一些。”戚言堂缩了缩身子,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

那人面上顿时一阵复杂,他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沉沉叹了口气。

这娃要是长在他长乾派,今后该有多大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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