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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夙看了她一眼，便径直往里走去。身后两个小太监赶紧跟着。没错，来人正是三皇子萧夙。在当今皇子当中，成年的只有萧玄、萧夙与萧凛。萧玄是老二，老四早夭，所以他们是仅存的硕果。而这三人虽是兄弟，但却性格迥异。萧玄随性、萧夙嚣张、萧凛沉默寡言、性格诡谲多变。
“五弟，”萧夙笑呵呵地出现在萧凛面前。萧凛瞥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九儿，沉声问：“不知三哥半夜到访，有何贵干？”这一问一答，无限疏离。九儿已经意识到，或许萧凛与这位三哥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去烫壶酒来。”萧夙在暖炕上坐下，随口吩咐九儿。九儿瞥了一眼萧凛，萧凛微微点头，她才走了出去。
等九儿暖好酒，端过来，才发现小华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伺候在旁边了。萧夙的紫裘搭在他手上，萧凛坐在萧夙的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盘棋。看着局势，萧凛已经败了两子，暂时处于下风。
“太子的婚事都准备好了？”萧夙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萧凛眸光微垂，纤秀的手指优雅地捏着一颗棋子，缓缓地放到棋盘上，之后便用他特有的语调悠悠地说：“礼部的事。”
萧夙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微笑：“既是礼部的事，怎么又要五弟去监管。难不成父皇想让你以后看太庙。”看太庙，这对于皇子来说几乎是流放性质的工作，萧夙这般直白地讽刺萧凛，可见其根本无所顾忌。
萧凛听了这话，那张沉静的面孔上不见半点波澜，一双星眸盯着棋盘，寻找着契机又落下一子，之后才冷笑道：“未尝不好。”寥寥数语，干净利落，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萧夙眉梢微挑，唇角上扬，意味深长地说：“太子年后就要出使北齐了。他有这个能耐担此重任？”
萧凛沉默半晌，忽地说：“三哥你输了。”
萧夙与九儿均是一怔，九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棋盘，果不其然，萧凛所执白子已经通杀一片，萧夙的黑子全部被包围，已是死局。萧夙气急败坏地将手中棋子一扔，闷声道：“你总是这样。”言语中竟有几分耍赖的味道。
难得，九儿见萧凛的唇角竟然动了动，似是笑又不像。
“就你这幅性子，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自己不做打算，难道也为雪芙娘娘打算？你都没听到这宫里都议论成什么样了。”萧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萧凛默默地将棋子一颗一颗投入棋篓，面容沉静，沉默无声。不知为何，九儿此时竟是非常佩服萧凛。在萧夙的衬托下，萧凛的稳让人联想到高山大河，这才应该是帝王之相。萧夙见萧凛这般，最后竟是甩袖而去，像只落败的公鸡。
然而萧夙离去之后，萧凛的神情却变得异常落寞。他甚至长久地枯坐在灯下，双眸沉静、似心如止水。然而在林九儿眼中，萧凛这是心事重重。有一种人便是这样，心中越是有事，表面就越是安静。就在九儿思索这个问题时，冷不丁地萧凛忽将玉做的棋篓狠狠地摔在地上，惊天动地的碎裂之声，愣是将九儿惊出一身冷汗。小华子一言不发地跪在萧凛脚下，九儿也学着他的样子温顺地跪着。萧凛凌厉的目光缓缓扫过哦二人，“为什么？”他愤恨地声音夹杂着无限怨怒，就像是悬在二人头顶的一把利刃。无人知道萧凛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情沉浮，只知道这冬夜里的长春宫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焦灼与冰冷。
更漏滴答，夜风呼啸，九儿跪得双膝发麻，却忍不住眼皮打架。小华子悄悄用手肘捣了她一下，她才恍然惊醒。她呼啦一下站起来，小华子以为她做梦，惊得差点叫出来。她转身进入内室，将萧凛的后棉袍拿了出来，然后给萧凛披上，“夜深了，殿下小心着凉。”这一串动作出于本心，在这瞬间她甚至忘记了，眼前这人害死了自己的奶娘。
说完，她便又想跪倒远处，不想萧凛却伸手搭了她一把：“起来吧。”他声音略缓，眉眼之间尽是疲惫。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林九儿从萧凛身上看到了某种难以形容的痛苦。这份痛苦犹如一把无形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就像是她潜意识里的那些东西，她虽不知道是什么，但却也一直压着她喘不开气。
天刚亮，萧凛就出了长春宫。
照平常的规矩，小华子跟着。不想，萧凛却叫上了林九儿。
“主子，九儿这样子跟着您，怕是不合规矩。”小华子小心翼翼地说。这宫里人多嘴杂，若是被人发现林九儿的真正身份，怕对谁都不利。
“无妨，去宝华殿。”萧凛随口道。
林九儿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倒也没多说什么。寒冬的清晨，异常的萧索。即便是这以繁华著称的皇宫大内，也难免笼罩一层寂寥。鸟群扑棱棱地飞过，房檐下积雪偶落，九儿看着这一切，心中顿生一种无名荒凉。萧凛的背影一如既往地挺拔，清澈的晨光洒落在他黑色的轻裘之上，那种华贵让人觉得遥远而不真实。她亦趋亦步地跟着，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地上自己轻轻移动的影子，脑中的时光仿佛静止一般。她对他，本该有恨，可眼下，她心如止水。
前面的人脚步忽然停止，九儿因为惯性撞上他坚挺的后背。
“殿下恕罪。”她摸摸鼻子，瓮声瓮气地回答。
萧凛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晨光从他耳畔流淌下来，照在九儿脸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于是，她眯着眼，有些混乱不清地问：“你说什么？”
“你在想什么？”萧凛的表情看不清楚。但林九儿明白，他问的绝对不是表面的意思。于是，她微微侧身，找了个舒服点的角度，放平目光，朝远处望去。
“殿下想知道什么？”林九儿将问题的皮球踢给了萧凛。
萧凛眸光微垂，“我以为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