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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酉时到戌时，冬日的夜色逐渐落幕。
黑暗再次袭来，暖黄灯光亦随之盏亮。
皇宫里的风景依旧，灯火通明处，相同的人重复着相似的事，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往常。
这样日常的生活，唐朝皇宫中当差的人也许已然心满意足，然而有人却并不满意。
如此与其他王朝一般的大同小异，怎么可能有利于他实现自己的证明与责任！
便如现在，孙道站立于两仪殿门前的月台上，静静地等待着宫殿里面的人禀报完毕，不能再上前一步，亦不可后退一步。
在这个时代，他别无选择。
天黑无月，便连星星也不多见，暗黄的灯光，显得孙道身影有些模糊。寒风呼咧，亦是吹得少年的衣角飒飒作响。
然而少年还是在这里等着，直到大殿里面的人退出来。
没有太过在意，少年只辨得，那人是一位中年将军，却并非是熟悉的面孔。
任由他擦肩而过，孙道却听见那将军瞬间发出的不屑冷哼。
不知为何，也不愿知道为什么，孙道直接当做没有听见，上前两步，毫无征兆地推门而入，根本没有留有时间让内侍敲门。
这样的一幕，令那位中年将军有些惊异，转过身他瞪着眼，盯着没有声响的两仪殿许久，才回身离去。
而殿内，刚刚让那将军退下的李世民，见孙道随即入内，亦不惊讶，冷眉瞥一眼，便重又提笔处理起积累了数日的政事。
“豫章我让秦怀玉带回来了！”
孙道也不理会李世民什么态度，兀自开了半边的窗，享受着自己的冷静。
而听闻孙道这般一如既往地淡漠话语，李世民的笔头只是顿了顿，随后继续着动作。
“我想知道，秦怀玉与豫章的关系！”孙道更是自说自话，不管李世民是什么态度。
“那是我与秦琼的事，现在与你无关！”李世民头也不抬，冷言冷语却并不吝啬。
你现在拥有的只有临川一个人的婚约！李世民的意思很明确。
孙道自然也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已经不复从前，有些讯息，孙道必须用等价的东西来换。
而孙道很清楚，现在的李世民想知道什么。
“哼哼！”孙道也不介意李世民这般态度，看不见的脸上勾起了唇，低语冷笑两声“他告诉我，他一直都知道！”
有些没头没脑，孙道这话却成功地让李世民猛然昂首望向孙道，目光如炬。
“从我在襄州城郊开始遇见的两伙人马，到回至小镇时那对已经被你儿子无辜杀害的夫妇！”
至此，孙道背对着他，却是一字一顿“他都知道！”
与那位老人有些约定，有些东西孙道自然略去，因为，不能让李世民知道！关键地，是一定不可以让长孙皇后知晓！
而孙道看不见的背面，李世民微张了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瞳闪烁着孙道也看不懂的微光。手中那细毛早已放下，然扶在桌面上的大手却有些模糊，不知是寒风挤进来所造成的灯光摇曳，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那么，秦怀玉与豫章，究竟是什么关系？”不管他什么神色，孙道只关心他自己的事，所以他顿了一会讯即继续那个话题。
“豫章似乎对秦怀玉那小子有些好感”是有些心不在焉，低落着声音李世民随口又道“不过也不关你的事”
“那怡红楼那个歌姬”孙道耐着口气，试图保持着往常那般静漠“与秦怀玉又是什么关系！”
“……”听闻这话，李世民又是微微一愣，而后嘴角挂着一抹嘲讽“原来你也不知道，秦怀玉是找女妓谱的曲！”
“那唱曲又关她什么事？”李世民这夹着嘲讽的解释，却使得孙道感到更加迷茫。
谱曲而已，虽然自己不曾料到秦府竟没有歌姬，然而秦怀玉找青~楼歌姬帮忙也未尝不可，可给予报酬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经常地跑到那里去呢？而且那里歌姬为何会唱这首歌？
“什么唱曲？”李世民眼角微挑，不动声色道。
这段时间有些疲惫，李世民也不知道这些微小细节。
“怡红楼！”陷入迷茫中的孙道自然没有听出李世民的试探，反是认为李世民同那些白面书生一般不以为意，因此微沉了声“《伶仃谣》！”
而听闻那个熟悉的名号，李世民便敏感地察觉到一丝联系。
“哼哼！”然而孙道沉浸于自己的愤怒之中，同时又是背对着李世民，根本没有办法辨出这些，所以他继而冷哼讥讽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相反李世民根本没有把他的愤怒当做重点，可表面上还是顺着他愤愤的情感单纯地怒喝驳斥道“所以你让高通派人告知长孙嘉庆，怡红楼出现逆贼？”
居高临下的责备语气，即便孙道是直面着他，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真地越来越厌烦这种尔虞我诈的感觉，孙道显现出压抑不住的不耐“晚唐诗人的杰作！”
不再多说，孙道止步于此，其他的任由李世民自己去判断。
也许是关系自己李家的江山，李世民首次默然不言，沉着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孙道依旧站立窗前，让入夜寒风来帮自己降温。
于是大殿中又陷入一轮沉默，火炉中的木炭依旧充当着衬托物，噼里啪啦一如往常的不解人意。
“我要豫章的婚配权！”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孙道在额头细汗逐渐消失之后，终于还是打破了这个沉寂的局面。
十分的干脆，孙道选择的还是合作交换，这他们一开始就定下的契约。
虽然他更希望任由秦怀玉与豫章自由发展，然而其中却夹杂了一名歌姬，而且又是自己的要求使得她陡然间出现，这样的状况，由不得孙道推卸责任。
“用什么？”在孙道开口之后，李世民也张了嘴，显然是想要说些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是在孙道的话音落下之后，讯即被他换成了另一番话语。
明显地，这个话题更是诱人！足以使他把之前想说的话抛至脑后。
自然，这一切孙道是无从知晓的。
“上天并不垂青你！”
因为没有察觉到李世民的变化，所以孙道仍旧跟着自己的话题；不过话语中依旧是夹枪带棒。
“贞观元年，关中地区因雨成涝，以至于“万姓嗷然，悬磐已甚”！贞观三年，九州纷纷淹水！四年，三州大水！六年正月，数州大水！”
“贞观元年、二年、三年、四年，蝗虫成灾！”
“贞观元年、二年、三年，多地霜害！”
“贞观元年，先河北，后山东，大旱！二年，关内诸州大旱！三年，关中又旱！”
细数完贞观六年为止的灾害，孙道断然间转过身来，哼哼着笑起来，含着讽刺，笑得放肆；而后微眯了眯双眼，唇角微扬，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新年已过，你认为，上天会给你送什么礼物呢？”
“还是奢望着今年，会像贞观五年那样，什么灾害都没有发生？”
“受苦受难的是贫民百姓！”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李世民铁青着脸从座椅上猛然站起，前倾着身体朝着孙道低声怒吼道；太过激动，支撑着身体的双手紧握双拳面上，青经高高隆起，瞬间地，面上的五官也扭曲着，活脱一头噬人恶兽。
如同前些日子逼迫孙道交出药方的模样。
然而孙道根本就毫无惧意，无论是那次，还是这次！
所以他淡漠的眼眸波澜不惊，平静的声音透着冰凉“我在，贞观年间，百姓依旧要受害！”
“而且，百万民众是你大唐的贫民百姓，两个贫民就不是你大唐的百姓了？”
自己的内心有些阴暗，这是孙道自始至终一直承认的事实！因此他做得出这种以天下人要挟李世民的事！
这一点，李世民隐约有些明了。
孙道算不算枭雄，更不是英雄！
“你要怎么做？”颓然坐下，李世民显得很是疲惫，便带着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
见识过孙道的死命倔强，暂时性无可奈何的李世民只能选择退步。
临川的事，李世民自然不可能再拿出来做要挟！曾经要折磨他为自己解恨的念头，也只能是一个笑话。
“很简单！”孙道重复了之前的话题“豫章的婚配权，她与秦怀玉的一切由我负责！”
“另外！”低敛着脑袋隐藏住自己心中的快意，孙道紧接着继续提出条件“贞观年间的灾害我提前告知，但必须有一半要由李承乾去做处理！”
“而且，我有权否定直接执行者！”
内心阴暗的孙道，根本不介意利用这些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反正只能是一锤子买卖。
“……”显然是瞬间明白孙道这般要求造成有什么结果，因此李世民不出预料地陷入沉默。
同孙道一样，李世民讯即埋下脑袋，不让孙道辨出自己的神色。然尽管他可以掩饰很好，可是他依然一点儿也不愿！
从来没有可以为子民牺牲一切的帝王，李世民与孙道，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而这时，远离长安的另一座城池中，还是那个用人工景色装扮得美轮美奂的巨大宅院内，那其中的一座朴素不起眼的寂静小院之中，一位老人正在这小院里的屋子内靠着火炉取暖。
也许是白日的阳光过于娇艳，于是傍晚的月亮就收敛起来，任由寒风肆虐。
如此一来，昼夜巨大的温差使得老人不得不服输般地躲进屋子里，紧挨着暖炉。
许是思绪被冻结，温暖了许久，那老人把手中微攥着的布锦扔进火炉之中，而后眯着混浊的双眼，依旧是那皱纹满面却显之和蔼的面容“崔氏老二飞鸽来质问老夫，说那边的小子在长安城里失踪了~”
这话自然是对身后隐于暗处的老仆说的，可是也没有指望他能回自己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