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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坐到主位上，挥手道：“都坐下吧。”
我看了二哥一眼，恰好他的目光也投过来。我看见他眼里深深的忧虑和不安。
我默不作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辰星坐在我身边，一直在抽噎。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递了手帕过去。辰星却不伸手来接，我只好讪讪地收回了手。
爹爹环视了一下所有人，沉声道：“事情就是如此了。辰玘身在军营，这些事情还牵连不到他。只是你们该做一个抉择了。是随我一并前往北境，还是留下来。”
“父亲，儿子想要留下来。父亲明知我们这一走，整个北辰一族必定式微。姑且不论富贵荣华，将来若真的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根本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二哥站立起来，对着父亲说道。三娘眼里划过一抹不舍，然而最终被她掩了过去。
爹爹略微思索，颔首道：“辰尧，你说的也在理。你素来睿智稳妥，又追随太子多年，这京都会有你的立足之地的。也罢，你就留下。”
爹爹说完，目光转而落到了我身上：“月儿，你呢？”
我挣扎许久，到底还是说：“爹爹，我随你们去北境。”
“月儿！”二哥瞪着我，难以置信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要离开，二哥。”我看着他，不慌不忙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二哥顿了下，终于也不再避讳什么：“你就这样走了，将三皇子置于何地？月儿，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真的舍得离开他么？”
我舍不得，可我又能如何？不是说舍不得，就不得舍。
我低垂了眸，不再开口。气氛有些僵。
三娘出来打圆场：“老爷，辰尧留下，我和辰星随您一起。”
“不！”辰星拔高了声音，这一个“不”字是那样尖利突兀。三娘脸色瞬间变了，她冷冷地看向辰星，呵斥道：“北辰星，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辰星仰着小脸，脸上全是倔强和固执，“我不走，我要留下来。”
三娘几乎立刻就要狠狠训戒辰星一番，却被爹爹挥手阻止了。
“辰星，你想好了吗？”爹爹的声音极温柔，“留下来，今日的北辰已经不复从前。北辰这个姓氏不能再庇护你，反而会为你招惹祸端。北辰家过往得到的一切荣耀，今后都将成为你的负累。即便是如此，你还是想要留下来么！”
辰星脸上的犹豫和挣扎一闪而逝。她咬着嘴唇，面上血色尽褪，然而她还是坚定地说：“是，我要留下。”
“北辰星，你翅膀真是长硬了……”三娘只来得及骂出这一句，就叫爹爹打断了。
“好了，如梦，让孩子自己选吧。这是他们自己的人生，该由得他们凭着自己所愿去选择。”
三娘动了动嘴角，扯出了一抹苦笑来，随即退到了一边，再不看辰星一眼。
“那就先这样吧，”爹爹的声音里突然充满了疲倦之意，“你们先下去，打点好行装。不日，官府就会来查抄这里了。”
一干人应声告退，书房里便只剩下了爹爹和娘亲。他们最后说了些什么，无人可知。
我走到门边，二哥突然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
“跟我来。”他说完这三个字，不待我回答，便将我往走廊另一头拉去。我只觉得手腕上生疼，二哥根本不顾我呼痛的声音，拉着我穿过长廊。他步子迈得大，又走得快，我被他拉着，只能踉踉跄跄勉强跟上。
一直走出很远，直至走到花园里一座围种玉兰的亭子里二哥才甩开了我的手。我看见左手手腕已经有轻微的红肿，一碰就是钻心的疼。
二哥似是根本瞧不见我痛苦的模样。他略微低下头，逼视我，又问了一遍：“你真的非走不可么？”
“是。”我答的很干脆。
二哥颓然，退离数步，眼中溢满悲悯之色。
“月儿，我不知你为何要如此选择。只是我从小看着你，你心里想什么我比你更清楚。这些年来我冷眼瞧着你和三皇子的感情，你明明就不可能放得下他。”
“是么？”我凄凉地笑笑，“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呢？”
试试看，我知道我的确放不下他，一想到要就此离开他就心痛如绞。
可是我就是留下来，除了让他为难，什么也不能改变。从前不能完满的缘分，此后也不可能拥有。
世人皆知我北辰月曾是未来的太子妃，也知我此后便是谪官之女。如果我妄想以这样的身份站在他的身侧，会为他招致多少非议，天下人又将如何议论他？
我不能这样自私，令他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我怎么忍心，他已经生活得这样不易。我做不到为他雪中送炭，便只能放手还他一段锦绣年华，自会有旁人来为他添花。
“可是你拿什么来试？月儿，这一走，不是你想要回来便就能回得来的，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你拿什么来试试看？失去的，是不可能再回到手心里来的。就算回来，你手心里已经没有了温度，也再握不住。”二哥悲痛地望着我，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乞求的意味。
“月儿，留下来吧。虽然未来困难重重，可此时你若落荒而逃，一定会终身悔恨。”
我往后退了一步。
又退了一步。
眼前已经朦胧，只看得见模糊的影。
“二哥，”我听见自己压抑的声音，“求求你，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不要再来动摇我。”
我说完这一句，转身奔跑起来。过往的风拂着我的面颊，胸口堵着的哀伤终于汹涌成骇浪惊涛。我在僻静处蹲下身去，一直哭到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