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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五儿想了想，劝平氏：“您不为自己想，便总该为十四想想。十四早就到了读书上学的年纪，依我看，他应该已经是上过两年的学堂了吧！”
平氏听到这儿，脸便涨得通红。柳五儿眼力不错，早年间一直是老张跑船做生意，而平氏一人在郑家庄附近的家中，照管家中的田地，送十四在附近的村塾之中读书。是以这次南下的路上，十四对好多事情都觉得新奇，完全不像是常年随父亲跑船的模样，而且柳五儿问过他几句学问，知道是已经启了蒙的。这落在柳五儿眼中，也曾经是一个疑点，而今日平氏一说，她就完全明白了。
感情老张家也是抛弃了京中所有的家业，弄了条船，就护送柳五儿往南边来了。柳五儿心想，而这一家三口，在济南遇见自己之前，完完全全都不认得自己啊！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有些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计较起来的时候依旧是“利益”二字当头；而有些人，几乎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却因为一点点纽带，能真正建立起那胜似亲人的亲情。
柳五儿叹了一口气，说：“以我的性子，我实在是不愿你们因为我姐姐的关系，将下半辈子就拴在我这里……”
平氏听到这里，眼圈立刻又红了。柳五儿几乎要挠头，平日里看着平氏这样坚强，怎么一感性起来就跟以前的林妹妹似的。
“……你们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十四想一想。他的人生还长，你们做父母的，总该为他着想，支持他去过自己想过的人生去。”柳五儿已经完全不知该如何相劝了。
“……张婶儿，你若不嫌弃，我便想，认了十四做个弟弟。”柳五儿皱着眉头，终于将自己的盘算说了出来。眼前平氏坚持要追随自己，柳五儿估计要喊她一声“婶儿”，平氏都是要抓狂的。然而柳五儿却觉得年纪就摆在这里，而且老张与平氏这番忠义，便值得她尊敬，只是她不合认老张与平氏做叔婶罢了，所以干脆认十四做了个弟弟，这样张叔张婶儿叫起来，就名正言顺了。
平氏望着柳五儿，怔怔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门外头“豁拉”一声响，两人便听间十四叫了声爹，应该是老张回来了。
平氏激动地喃喃说了一句什么，突然起身，就往外冲了出去。
柳五儿也不好继续在绣楼上躲着，在后头慢慢尾随着，出去见老张叔和十四。
只见平氏絮叨无比，激动得直磕巴，可是还是啰啰嗦嗦地将柳五儿刚才所提议的与老张说了。
柳五儿本想着这老张叔看起来还是有些主见，总不会盲目愚忠了吧，可是老张却对平氏和儿子十四大声说：“跪下！”
柳五儿见到这一家三口齐刷刷地跪在自己面前，柳五儿实在心塞无比，她只听老张说：“一日为奴，终身为奴，我张家世代忠义，以侍奉义忠亲王府为己任，怎能高攀小郡主，这等不经之言别说是说出口了，便是想一想，也是不应该。小郡主，老张代内子向您认错了……”
柳五儿伸手一抹额头上的汗，心想这义忠亲王府还真是标榜“义忠”二字，这老张叔，平日里看着深藏不露的，这时候将大道理说出来，简直是一套套又一套。她头疼起来，心想，早知如此，这层窗户纸就不捅破了，这样相处起来还自然点儿。
她这么想着，决定使用非常手段。
“那好，老张叔，张婶儿，你们若坚持不肯让我认十四做弟弟，我在这儿留着也没什么意思。这里我不住了，张婶儿，你这身衣裳我这就换下来还你。嗯，张叔张婶儿，十四，再见……”说着，柳五儿一扭头，走了。
后头张氏夫妇二人估计被她以出走相要挟这么一招儿给彻底搞懵了。
柳五儿果断地回绣楼，将自己的旧衣换上。
平氏期期艾艾地上来，唤道：“小郡主……”
柳五儿心里直发毛，可是脸上还是平声静气地转过来，对平氏说：“张婶儿，其实自打义忠亲王府蒙了难，世上便再没有什么小郡主了。一味记着过去，只能将将来都葬送进去。我姐姐已经为此赔上了一条性命，我实在是不想再有人重蹈覆辙了！”
她说着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收拾了一个小包袱，一边说着：“咱们有着共同的过去，也有着共同的回忆……”柳五儿心里同时鄙视了自己一下，给别人大灌这种心灵鸡汤，可不是她柳五儿的作风。可是她嘴上不停，“……所以自从我知道了实情，我就当真将你们当亲人一样看待。可是，你们却不想将我当亲人，非拿我当个木偶似的供着，这种日子我没法儿过，所以只有离开，这样我好一个人静静……”
她话还没说完，平氏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老张也听见了这话，此刻坐在外院的门槛上，抽着一袋旱烟。平时他可是从来不抽旱烟的。
院里安静得很，只有柳五儿一个人马不停蹄地在收拾，然后很潇洒地下楼去。十四扑上来扯住了柳五儿的衣袖，小声地说：“五儿姐，你去哪里？”
“哪里没人认得出我我就去哪里。”柳五儿答道，她的意思是，要到一个没有人知晓她本来身世的地方。这意思老张两口子都懂。
十四却不依，说：“五儿姐，我想跟你一处。”
柳五儿索性蹲下身子，直白地问十四：“十四，你想认五儿姐做真的姐姐么？”
十四点头，说：“当然想啦，五儿姐做的饭可好吃了——”
老张和平氏夫妇一时想起从济南一路往南的时候，船上竟然都是柳五儿做的饭，虽然那会儿主要都是柳氏夫妇两个指使的，但是张氏夫妇两个同时都是脑后大出汗。
柳五儿点头，摸摸十四的脑袋，说：“那是因为姐喜欢做饭啊！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又有什么不可以？”
她接着又摸了摸十四的头，补了一句：“姐喜欢和你们家人在一起，喜欢将你们当亲人看，你们为啥就不许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