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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喂，你好。我是程……”程未止话到了嘴边拐了个弯，“我是陈祝。”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一个故意压得有些低十分好听男声传过来：“陈先生，您一个小时零四分钟以前是要了外卖么？”
程未止心理素质实不过关，一听这话，手心就冒出汗来，他一边掐住电话线，一边讷讷地应了一声，磕磕巴巴地说：“我……是，我要了奶茶、慕斯、冰激凌两盘加上六份凉粉……给我儿子。”
“哦，您要芒果口味冰激凌没有了，请问换一款可以么？”
程未止一边答应着，一边慌慌张张地把电话旁边通讯录倒着拿过来，翻到中间一页，上面写了一堆除了他以外谁也看不懂符号：“有什么，你……你说。”
“我们有蜜桃、薄荷、咖啡、巧克力、草莓、凤梨、还有朗姆酒……”
对方话音没落，程未止就舒了口气，打断了他：“好，我知道了，你……你是苏轻么？”
这是他们商量好暗号，光是意思说对了不行，程未止要确定对方是归零队人，其中对方“一个小时零四分钟”必须说得准确，之后报奶茶口味必须一字不差地按着顺序，而程未止要对除了报出点菜食物种类、顺序不能改变以外，后面还要强调一次“给我儿子”。
苏轻应了一声，轻声说：“我现就你家楼下，可以上去说么？”
程未止从这非常古董小二楼楼上往外看了一眼，发现除了爬满了窗棂爬墙虎叶子，连鬼影子也没瞧见一只，忍不住问：“你哪？”
“已经到你家门口了。”苏轻说完，就挂了电话。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敲门声音，他这一活像鬼片现场出场搞得程未止紧张了，老教授放下电话，经过程歌卧室时候往里看了一眼，程歌正睡午觉，许是有点热，被子被他踢到一边，睡相十分张牙舞爪，就像个孩子——他确实是个永远也长不大孩子。
程未止叹了口气，摇摇头，伸手把他门带上，犹豫了一下，打开了住宅大门。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驼背中年男子，断了一条腿，裤子里露出一小节木头义肢来。就愣了片刻：“你是……”
中年男子抬起头来，他竟有一双极亮极好看眼睛，翘起嘴边小胡子对程未止一笑：“是我。”
熟悉声音吓了程未止一跳，他下意识地抓住对方肩膀，小声说：“进来。”然后鬼鬼祟祟地往外看了一圈，这才关上门。
苏轻却已经直起腰来，把脸上胡子撕下来，这使得他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颜色界限分明，有些滑稽，他大模大样地坐了沙发上：“程大叔，给我倒杯水。”
程未止没理会，他简直像只惊弓之鸟一样，侧着身站窗户边上，上下左右地往外望，反复确认没有人跟着苏轻，还要伸手拉窗帘，被苏轻坚决制止了：“行啦，大叔，大白天拉窗帘，人家以为你干什么呢。你放心吧，能跟上我人还他妈肚子里没生出来呢，别担心，我们现很安全。”
“我怕万一外面有人经过看见……”
“我坐这个位置是死角，外面看不见。”苏轻好整以暇地从茶几底下摸出一个一次性杯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口气喝了。
“你怎么知道？”程未止忽然警觉起来。
苏轻露出一个笑容，从兜里摸出一个灰黑色小芯片晃了晃，程未止目光一缩，忍不住觉得胃里有些酸水反出来：“你……你我这里装了监视器……”
屋子里外装了整整三十六片呢，苏轻心想，却没说出来，以免把老教授玻璃心给吓碎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为了你们父子两个有危险时候能迅速赶过来——程歌情况有点太过显眼，你们两个很容易被人发现。”
程未止他对面坐下，忽然深吸了口气，弯下腰去，整张脸埋双手中。
苏轻看了他一眼，就好整以暇地坐他对面点了根烟，好半晌，才听见程未止才闷闷地说：“不是我不帮你们，苏轻啊，你是个好孩子，你知道我，我实是……”
话音到这里，竟有了些许哽咽，苏轻不出声，静静地等着他说。他还记得，灰房子里，老教授一个人孤立无援地为了他对抗陈林，用那并不多伟岸身体保护过自己，他甚至带着赵一菲和屠图图从枪林弹雨中大着胆子跑回灰房子，临危救了自己一命，他其实……不是个窝窝囊囊贪生怕死人。
可那是他自己一个人时候，那时候叫他扛枪吹齐，冲锋陷阵都可以。现不行，他有程歌。从灰房子里出来以后，程未止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归零队，苏轻想，毕竟是当年就跟着乌托邦混过人，难道他当时就知道了后非得有这么一场恶斗，所以早早地躲了出去么？
程歌——他从生下来开始，就是程未止债。
苏轻垂下眼，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手指间无意识地纸杯边缘转动着：“郑清华正疯狂地通缉我，我办了点事，有点缺德，嗯，大概就跟挖了他家祖坟差不多——我也知道我来找你不合适，你现可能不大愿意看见我。”
程未止沉默，多少有点默认意思。
“程教授啊，”苏轻苦笑了一下，换了个称呼，“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可是都到了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就想不明白一句话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带着程歌，难不成要躲一辈子？”
程未止不言语，苏轻放松了身体，高难度地翘起他那条神奇木头腿，叹了口气：“是，你觉着不招谁不惹谁，单凭着躲躲藏藏，看着我们两边掐得你死我活，将来谁死谁活都能苟延残喘，可是别人想不明白，你也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么？你是知道乌托邦底细人，教授，你说，如果有一天蓝印支配起整个世界，支配起我们政府、我们立法，他们即使摇身一变把自己粉饰成上等文明人，你敢相信么？”
“你敢相信狮子慈悲？之前世道，贪污也好，也好，什么二代三代、维斯塔xP各种妖魔鬼怪都放一边，起码他们食谱上没有人这一条吧？”
程未止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苏轻摇摇头：“我不想说你犬儒主义，人都是自私，你想着这些也和你没关系也对。将来无论怎么样，哪怕是形成一个阶级，乌托邦为了自己利益，也会把变成蓝印权利化成给予少数人，到时候这个世界数以亿计人，总能喂饱他们，你只想过眼下小日子，不想过问什么人类尊严和世界走向，连黄金美元怎么走都懒得看，可是教授啊，你别忘了自己身份——你不但是个灰印，你深入了解过乌托邦核心理论，甚至你本人被强行植入过不完整能量中转系统。”
“我是郑清华，我就绝不会放弃弄出完整双核系统，他现想找除了郑婉尸体，应该就是你这个虽然‘不完整’，但是实实发挥过作用‘能量中转站’，你信不信？”
程未止脸颊上血色全部褪去。
苏轻说：“一个老年人，带着一个成年儿子住，儿子从来不接触人群，迟早有一天你那些三姑六婆邻居会知道你们家事，会把这事当成茶余饭后插曲说出去，无孔不入乌托邦会怎么样？用不了几个月，他们绝对就能找着你们，到时候你是珍贵实验品，你儿子又怎么办呢？”
“我也不想说我们是为了什么全人类尊严怎么样，反正我本人是单纯看他们不顺眼，想姓郑脑袋上开个洞而已——我还知道，现归零队是条贼船，说不定哪天就沉了。”苏轻捻灭了烟头，总结说，“但是别人可以不上，你一只脚已经踩上去了，躲也没用啊。”
苏轻这一大清早，就叫胡不归深情表白给吓得抱头鼠窜，出门出了一整天，直到大家已经开始担心他安全时候，他才慢腾腾地回来——收获颇丰，基本把外面形式都摸清了，顺便拐回了程教授和他儿子。
福利院里有很几个像程歌一样，带他们安顿下来中年男人再度出面，后来苏轻才知道，他叫孙明允，明面上是这家福利院院长，暗地里就不知道做什么工作了。
孙院长带走了程歌，不知道走了什么程序，用他化名和假身份注册好了，这样福利院动作人员可以负责照顾他，程未止能余出时间做点别事情，即使有人来突击检查也会天衣无缝。
“这是……郑婉？！”
郑婉尸体从那个神秘地下室移出来以后，身上诡秘花纹就停止了转动，她也像普通尸体一样，渐渐地开始有尸斑出现，甚至开始腐烂。
陆青柏熬了一天一宿，也没研究出郑婉身上花纹是怎么回事，脾气暴躁得像条疯狗，见谁咬谁，看见程教授，才勉强自己缓和了一下脸色，点点头：“是，您看这个。”
他把苏轻照几张不大清楚照片洗了出来，放大以后拉过来给程未止看：“我们现是不大可能回去了，可惜我没能亲眼看见，这个台子很奇怪，我检查过苏轻能量指示器里面记录，当时那个地下室里能量场是到现为止，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一种场，我懂一点，但我们现人不全……”
程未止把能量场记录拿过去了，戴上老花镜，伏桌案上仔仔细细地看。
就这时，安顿好了程歌孙院长走下来，敦厚脸上露出一个和气生财笑容，对胡不归说：“那个人，已经联系上了。”
除了胡不归，正从身上往下卸货苏轻、喋喋不休地和程未止说着郑婉身上种种异象陆青柏以及程未止都抬起头来，陆青柏莫名其妙地问：“什么‘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孙院长笑眯眯地解释说：“是一个乌托邦里工作了多年……我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