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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还带着酒气，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依旧很明显，想到江美兰下午说不舒服，他不不仅没照顾她，还大吵了一架，拂袖而去，他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就是个畜生，他才是那个该死的，为什么生病的人不是他？
江美兰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医院里打点滴。
“我怎么来医院了？”她小声嘀咕，依稀记得睡觉前身子疲乏，有点发热，她以为自己感冒了，找了感冒药，吃了药就睡了。
视线慢慢聚焦，意识也稍微清醒了些，左右看看，看到了在一旁椅子里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的关志波。
“睡着了？”江美兰微微提高了音量。
关志波立刻睁开眼睛，“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点？”
一想到她得病，关志波就觉得自己问的都是屁话。
她得了重病，怎么可能挂瓶药水就好点？
“好多了。”江美兰看着关志波，朝他笑笑。
他老了，她也老了，他们都老了。
关志波常年酗酒，再加上这一晚上没睡好，眼睛血红血红的，眼角的褶子尤其多。
眼眶里泛起湿意，他强忍着，扯了扯嘴角，也朝江美兰笑笑，“对不起，我白天不该去赌钱，跟你吵架。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跟你好好过日子。”
江美兰眼眶红了，“嗯，我只是感冒发烧，你怎么就忽然知道心疼老婆，就觉悟了？”
江美兰乐见其成。
来江州在工地打工后，他们就像是跳出井底的青蛙，看到了更大的世界，接触了更多的人，知道这世界上原来还有另外一种活法，都说夫妻齐心，都说家和万事兴，她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盼到关志波清醒过来。
虽然他们快六十了，赚不了几年前了，但好在会越来越好，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江美兰很开心，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关志波也笑笑，不过是强颜欢笑，“就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再过几年儿子就毕业了，咱家也会越来越好的。”她也想在城市里生活，说过还不止一次，关志波是知道的。
关志波点点头，笑着红了眼。
他转头，抹了把脸，把眼泪憋了回去。
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生病的事，晚点再换个医院做检查，如果真得了骨髓瘤，恶性的话只能放疗化疗。
江美兰整个人有些晕晕乎乎，并没有注意到关志波的异样。
她下意识的以为关志波这会儿说好话，说软化是因为她生病了，不管怎么样，他能这样已经超出预料了。
关志波道：“睡会儿吧，我看着吊瓶。”
“好。”
江美来人也累，头晕，再加上药的作用，倒头就睡着了。
关志波烦躁不已，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想抽根烟，拿出来才意识到医院里禁止吸烟，他又把烟盒和打火机揣进了裤兜里。
挂完水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关志波打车带着江美兰回到了工地的职工宿舍。
第二天天放亮，工友们陆陆续续的起来，江美兰也被吵醒了。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问关志波，“几点了？”
“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今天就别出工了，再睡会儿，晚点我再带你去四院做了检查。”
“我已经好多了，去四院干什么？”江美兰说着就要起身，“不干活哪来的钱，我没事了，感觉好多了，不要再去检查了，瞎花钱。”
“睡觉！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关志波语气有些不太好。
江美兰见他关心自己，不仅不生气，心里还很高兴，笑了笑，“我醒了就睡不着了，没事，我今天找点轻的活，混一天小工钱。”
工地有大工和小工，她只能干小工。
小工钱少。
“今天别干了！”关志波张了张嘴，感觉喉咙里仿佛塞了一团湿棉花，堵得慌，“好好睡一觉，我已经手机上挂好号了，吃了早饭去一趟四院。”
“就是感冒发烧，吃点药就好了，连挂水都不用，还去四院干什么？现在医院都瞎搞搞的，不管什么毛病都是抽血化验拍片子一套下来就要好几百块，再配点有用没用的药起码千百块。”就算不舒服，她一般也是扛着，或者自己去药店买点药，能不去医院就不去医院。
不像有的人惜命，有个头疼脑热的第一时间就去医院了。
也是好习惯吧。
但是江美兰没这个习惯。
关志波见说不动她，咬了咬牙安静了几秒才开口，“我跟你说件事，你先别着急，还得再做检查，也还没确诊呢。”
江美兰眼皮一跳，“好，你说，我不是感冒发烧，是吗？”
她的心里浮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昨天去医院，医生说检查结果显示是骨髓瘤，但也可能是检查出错了，建议我们去四院再做一次检查。”
四院，江美兰也是知道的，是肿瘤专科医院。
江美兰脑子砰的一声炸开了，她竭力维持镇定，“如果确诊是恶性的呢？”
“那就只能放疗化疗，你别想这么多，咱们先去检查，现在医学技术发达，就算真有个什么病痛的，治好的概率也很大。”
“好，那我再睡儿，到时候去趟四院。”江美兰很平静。
关志波见她这么平静，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事已至此，不平静又能怎么样呢？发疯也改变不了现状。
“嗯，睡吧，到点了我叫你。”关志波说。
“好。”
江美兰淡淡的应了声，盖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身体很累，但是大脑却十分活跃，满脑子都是她生病这件事。
且不说现在医疗技术先进，很多病都能治好，就算能治，他们也承担不起这高昂的医疗费。
江美兰心里难过。
她身体一直挺好的，怎么就忽然得了这种病？
睡不着，她就怎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直到七点多，关志波买了早饭回来，叫她起来吃早饭。
关志波买了小米粥和青菜肉包，递给她一碗粥和一个包子，“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