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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行珮(1 /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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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萧家的帮衬,段夫人对苏凰的看法也有所改观,只是仍怕苏凰的身份会给段家带来祸患。然而段将军却不在意祸患不祸患,又兼有萧明远一力担保,且良琮在怀柳的影响下也帮着替大哥求了不少情,终使段夫人勉强点头同意了段瑾的婚事。

家书传来,段瑾欣喜若狂,连忙去给苏凰看:“桐儿,我娘终于答应了!”

苏凰也十分高兴,捧着信笺喜极而泣:“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在一起了……珣郎,我们等到这一天了!”待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又想起段家原来给段瑾定下的那桩亲事,便问:“那顾家小姐怎么办?”

京中的六月极是炎热,帘外的芭蕉也被毒辣的日头烤得垂头丧气的,屋子里的风轮虽是一刻不停地转着,仍是暑气逼人。顾行珮闲来无事,随意填了一首《菩萨蛮》细细地写起来,想着能略略静心,消一些烦躁之气。紫毫饱蘸了浓墨,在玉版似的宣纸上游走出来,便是一手俊秀飘逸的行楷:“绣衾孤冷芳华怨,翠帷微动风袭面。”刚只写了前两句,门上挂着的竹帘却“哗啦”一声被人打了起来。她抬眼看去,是身边的大丫鬟云惠刚去取了冰碗回来,顾行珮手上的笔并没有停下,只吩咐道:“我只要一碗就够了,剩下的两碗你与云姣分了吧。”

云惠却是一脸的怒意,把食盒往桌上重重一搁,转身道:“小姐,我可吃不下去!段家也太不把大人放在眼里了!”

顾行珮头也不抬,只淡淡问了句:“段家怎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云惠气鼓鼓地一一说给她听:“段家一早便来给段公子说亲,可那段公子迟迟不回京,把婚嫁之期一拖再拖便算了,可恨的是刚才我出去,听见夫人身边的云晨正与小丫鬟嚼舌头,说段夫人正来我们府上退亲呢!”

她正写到最后一句,一听“退婚”二字,心中一惊,笔下便歪了,最后一笔拖沓绵软,整幅字也失了妙处。

顾行珮好半天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她自幼熟读经典,被所有人视为班昭、谢道韫一样的女子,出身高贵,家道昌隆,爹娘疼爱,兄弟顺从,无一事不称心如意,从来都是她怜悯别人,却不想有一日,也终于轮到别人来可怜她这个天之骄女,锦绣钗裙。她都能想到,那些早就眼红她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多么幸灾乐祸,他们会指着她的脊梁骨说,快瞧,那就是被段将军府退婚的顾家小姐啊,看她平日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会有这一天啊?这个消息在府里也会传得飞快,现在还在后堂,等不到太阳落山,就会传遍府中上下每一个角落,在阴暗处开出一朵比一朵更毒的花,这些花会慢慢蔓延缠绕,和着流言里沾染的牙上的毒液,一点点将她吞噬销蚀,连骨头都不剩下。

她知道自己从小就眼高于顶,寻常男子从来入不得她的眼睛,她不是嫌这个蠢笨,便是觉得那个市侩,市井之民她觉得不求上进,庙堂之宦她又认为取巧钻营,连她自己都嫌自己太过挑剔,想着样样合她心意的男子这世上根本没有。直到杏园宴上看到段瑾,她顿时明白过来:不是世上没有这样的好男儿,而是自己这一颗心都是为段将军的大公子而生的。

那是多么倾世脱俗的一个人啊,纵使别人都说自己是女状元,然而在这个真正的状元面前,她觉得自己简直要对他顶礼膜拜。他出身武将世家,却在新科考试里三元及第,人常说“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而他状元及第那一年,不过刚及弱冠。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清逸若仙,与自己一样、甚至更胜一筹的满腹经纶却不恃才傲物,与周围人言谈总是虚怀若谷,谦逊非常,身在贵宦,却一点世家子的习气也没有。一场杏园宴下来,那个人的样子便深深留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尽管之后再没有看见过他,但是每天想着他,就像是昨天才见过面一样,一点一滴都深刻而清晰。

然而她终究是闺阁女儿,纵是有了心上人,无缘无故的,也没办法让父母做主。所以她也一直很怕,怕自己怀着一腔的心事却另嫁了他人,从此守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熬过这一生,她每次闭上眼睛想一想那种日子都会觉得生不如死——生命已经毫无乐趣与波澜,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困居在深宅大院里,为一家子穿衣吃饭操碎心肠,守着一张自己不愿多看一眼的脸,为一个毫无感情的男人生儿育女、侍奉双亲,而这种枯燥的生活却总是看不到尽头。

而那一天她得知段家上门来提亲,是为大公子提亲,她高兴地心都快要跳出来,当母亲来房间里问自己的意思时,她连女儿家应有的矜持也忘了,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之后纳采、合八字,礼仪一样一样地办起来,似乎自己想要的白首不相离唾手可得,只要自己安安心心等几日,那个仙人一样的男子就是她一人的夫君,从此赌书泼茶、举案齐眉,此生无憾。就算原先定下的婚期一改再改,足足拖了一年有余,她还是一点都不怪段瑾,只道他任期未满,不宜随意离开,等他任满三年回了京师,自己一样是他的妻子。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等了那么久,等到的却是段家退婚的消息。

顾行珮只觉得一颗心都沉甸甸的,像是在万丈悬崖边一脚踩空,怎么也控不住它的急速坠落。她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咬牙问道:“我顾家门楣也没低到任人愚弄的地步,段家腆着脸来退婚,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云惠恨声啐了一口,道:“听说是一个狐媚子勾引了段公子,把段公子迷得神魂颠倒的,非她不娶了。呸!一对奸夫淫妇罢了,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来装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呢,没得叫人恶心!”

“云惠!”顾行珮听她说话不像样子,忙低低喝了一声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末了又还是问了她一句:“你说是‘狐媚子’……难道竟是一个青楼娼妓?”

云惠冷笑一声,对顾行珮道:“虽不是娼妓,照我看也差不多——那人原是安国公的女儿。”她神秘一笑,语气显然是极为解气的样子:“小姐,安国公家没死的女眷当时是充入教坊了的!”

顾行珮却高兴不起来,心反而冷得更厉害:“难道在段公子心里,我还比不过一个教坊乐伎吗?”她喃喃自问两声,声音里已带了一丝绝望:“云惠,我就这样不招人喜欢吗?他明明与我有了婚约,却要为了一个下贱的乐伎悔婚?”

云惠忙安慰道:“小姐不要为这起事伤心,段公子不能娶到你,那是他没福气。而那狐媚子乱人心性,不会有好报的,老天爷都看着哪!”

顾行珮拿起书案上的宣纸,上面墨迹犹未干透,黑白分明的一首词正是她刚刚填的《菩萨蛮》:“绣衾孤冷芳华怨,翠帷微动风袭面。晨起试薄妆,螓额贴蕊黄。玉钗高髻并,双映鸾花镜。忽嗅薜萝香,画眉欲断肠。”鸾纹双镂,自己却只能是绣衾孤冷了,女萝菟丝皆有枝可依,而独有自己肝肠寸断。

她一把将宣纸揉成一团,狠狠摔到地上,犹不解气,又让云惠捡起来给她,把一张纸几下撕得粉碎,方才罢休。

云惠见她脸色极是难看,不觉慌了神,连连劝道:“小姐别气坏身子,以小姐的家世和才貌,做皇妃都使得,何必为这样一个男子伤心?只怕段家来退了婚,不知有多少人要笑他们有眼无珠呢!”

顾行珮瞥了云惠一眼,嗤笑道:“谁说我伤心了?我顾行珮怎么会为这种小事伤心?岂不便宜了那狐媚子吗!”

“是……”

顾行珮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恍如无事发生过一般:“把冰碗端过来吧,正好现在有些口渴,那冰碗也该化了。”

苏凰与段瑾的婚期就定在八月十八,今日离那一天还有足足两个月,依段夫人的意思,他们成婚之后须留在京都,常常侍奉在侧,所以一应事务都由段夫人与怀柳帮着办。

吴郡虽美,气候却潮湿,尤其到了梅雨时节,总觉得摸着什么都是湿漉漉的,一股霉味儿。今日天气放晴,苏凰便与南春把冬天的衣裳拿出去晒掉霉气。南春看苏凰一边晒着东西,一边还在一个人傻乐,不由笑道:“小姐婚期定下也有好几天了,怎么还乐得跟小孩子似的合不拢嘴呢?”

苏凰把一件短袄晾到横架在梧桐树枝间的木杆上,有些不好意思:“我哪里是笑这个,我是想,以前总和怀柳姐姐说今后要嫁到一处去,不想却成了真,而且连婚事也要劳她帮着操持了——你说,这可不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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