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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暗墨到底在做什么，我已经没了兴趣去追问，我读过不少书，说起来也算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我不会为了什么大义去和不多的几个朋友决裂，也不会因为我看不得别人受苦就去让自己受苦，我只是个普通的人，也没有像张德利那样因为信念会坚定的去做什么，我所拥有的，只有在南京的那一场仇恨，更何况，那样的事情到底什么时候会发生，根本没有人说的清楚，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或者遥遥无期，不管多久，在我来看，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毕竟，那是一件大事，大到我这样微末的角色在里面根本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我反对也好，我赞成也好，这都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的上面有张德利，张德利的上面还有先生，我要是听了王天成几句话就去担心那不知的多久才会发生的事情，难道，不是杞人忧天吗？
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也懒得去想剩下的事情，只是看了一眼手表，对着几个人说道：“十二点了，是不是，该走一趟了。”
“是该走了啊。”张德利点点头，笑了一声，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大口袋来递给了我们，一打开，我和小能手都觉得有些尴尬，里面不是别的，正是我们那一日从消防员身上剥下来的衣服。
“消防车里都配好了料，咱们弄来的这辆是水罐消防车，里面现在装的都是亚硝酸盐配出来的盐水，车上还放了几大桶亚硝酸盐，到时候接到了水泵之后，王小波他们自然会帮着再配一配，我和山山去放火，火势不会太大，但也不能保证。”张德利从兜里掏出个火机来把玩了两下接着说道：“所以，你们得早点进去，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刚好路过，不过到时候着了火，他们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定要在火大起来之前把事情办完，真的烧大了，一来要是正牌的消防队到了，咱们要穿帮不说，咱们浇进去的盐水也会被他们稀释，二来说不定就要真的把那些菜烧光，下面的事情，就不好做了。”
虽然觉得有些尴尬，可毕竟还有个老刘要救，我们也顾不得这些，将那大袋子一背，就先后出了门，说起来也是搞笑，这莘县没有什么交通，我们几个人出门也只能靠着自行车，这样骑了半个小时之后，就来到了郊外的林子里，等着一进去，王小波他们就迎了出来，大家寒暄几句，就一起上了车，缓缓的往县城开去，等着到了那蔬菜批发公司附近，王小波就给张德利打了个电话，片刻之后，我们就看到了一片冲天的火焰从那蔬菜批发公司里冒了起来，这景象吓了小能手一跳，失声叫道：“这还叫不会大，没五分钟这地方就烧没了！”
“要是五分钟烧不没，咱们也不用去了。”王小波嘿嘿一笑，一边踩下了油门，一边说道：“现在烧的可不是蔬菜公司存东西的仓库，就是个存放着破家具的小楼，里面都是木头，靠着那大院的高墙，墙后面的那胡同也没什么人路过，咱们下午在那里挖了个狗洞，往里面送了不少汽油，绝对给它烧的干干净净的，旁边才是那放蔬菜的地方，最多就是两三把小火，到时候咱们弄开大门使劲浇水也就完了，要不然，不大不小的火咱们也不好进去啊。”
王小波话音才落下的时候，消防车也已经开到了那大院门口，火光中就看到了几个门卫慌慌张张的手里拿着几个灭火器正从边上的值班室往外跑，王小波狠狠的按了几声喇叭，才把这些人从慌乱中惊醒，一见到是红色的消防车，那些门卫脸上都是惊喜异常，慌慌张张的把拦路的栏杆升起，我们就一脚油门冲了进去，直奔那放着蔬菜的仓库而去，一到地方，就有两个人赶了上来，身上烟熏火燎的黑漆漆一片也看不清样子，见到我们从消防车上跳了下来，就带着哭腔指着那放着蔬菜的仓库喊道：“同志，先救这个，先救这个啊！”
“不行，先救那个大的！”这时候，门口的几个门卫也拎着灭火器跑了过来，他们这么一争吵，我们算是明白了如今的局面，这两个黑漆漆的非洲黑叔叔或许就是蔬菜批发公司的看守人员，可这几个门卫负责的就应该是整个大院了，如今的火势正是那装着家具的仓库烧的不能让人靠近，霹雳啪啦的听着就觉得害怕，而那装着蔬菜的仓库似乎也就是外墙和屋顶上有这么点火苗，看到这架势，我甚至还去想了想张德利他们到底怎么爬上去的。
“再吵，就烧干净了。”王小波冷笑一声，瞪了一眼那几个吵吵的门卫，推开他们，指着那堆满蔬菜的仓库大门说道：“快点把门给我开口，我们要抵近了救火！”
“好好，这就去。”一听到要去救他们蔬菜公司的仓库，那两个黑漆漆的门卫自然是赶紧点头跑着就去把那大门打了开来，听的我直发笑，救火自然是不需要抵近了的，这个道理一般人都想的明白，要是靠的太近，先不说那水枪里的水龙喷不上去，就是说万一这大火烧的太厉害掉下点火星啊或者燃烧的房梁什么的要怎么办。可现在这局面，正是个十万火急，这些人也顾不得去乱想，开了门之后，王小波又让这些人赶紧去周围检查检查，别让火星溅射到了别的地方，这个自然也是借口，可如今的局面，这几个门卫都是慌了神，王小波穿着消防员的衣服，指挥起来又是像模像样，他们也顾不得去想想问问，只是匆匆忙忙的点了点头就各自去了，趁着这个机会，王小波操起水枪来，对着我们喊道：“赶紧动手，晚了，就走不了了！”
一车水，说少还真是不少，我们弄来这辆是两吨载重的，打开水罐足够进去游泳，可说多也真没有多少，我们拉出四支水枪来喷了不到五分钟也就见了底，加上一边水泵出的水，这场火总算是灭掉了，只是可隔壁的仓库却烧了个干净，我们弄完这一场，草草的和那几个门卫说了几句话，就从这地方撤回了林子，然而一进那林子，却是吓了我一跳，原因无他，早些时候，我到这林子里的时候，这里除了我们这辆消防车剩下的可只有枯枝烂叶，然而现在却是多了两辆白色的救护车。
“你们这是要闹哪样？”救护车上坐的自然是王天成和张德利，不等我发问，小能手就凑过去好奇的问道：“这车是怎么来的？”
“打了个电话，说是有急症。”王天成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张德利，就没再说话，不用他说，我们也明白，这两辆救护车里的司机大夫什么的怕是被张德利打了闷棍，这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是个小把戏。”张德利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电话过去之后，就来了一辆车，两个大夫拿着担架上了楼，剩下个司机在下面坐着，做出急忙忙的样子跑下来说句人手不够，让那司机上去帮忙就可以了，不过要想留下他的车钥匙，还得穿上套警服，说几句我帮你看着车之类的话，如果说的急迫，那司机也来不及想太多，本来是准备如果他想着拔下钥匙，就迷倒他的，不过这司机运气不错，一听上面出了事情，拔腿就往楼上跑，他走了，这车自然是拿回来了，明天，我们就要靠着这两辆救护车混进去了。”
“明天要是吃了咱们下了药的菜，应该没人能拦住咱们吧？”小能手点了点头，有些不解的问道：“就算咱们大摇大摆的开着这消防车进去，也没人能拦住咱们吧？”
“就怕个万一。”张德利摇摇头，说道：“这东西到底什么时候见效，我们根本不清楚，只能在剂量上做手脚，况且，也不是到了吃饭的点儿，每个人都会去吃的，至少有个轮班的时间，也不排除里面有人在外面吃过了才回来，总之，要小心。”
“做完了这局，咱们就走吧。”王天成点点头，说道：“这一次玩的太大，河南是不能待了，咱们弄到现在，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北方都不大好待，最好找个南方什么地方住住。”
“这都是后话，现在要做的，还是把明天的事情办好。”张德利笑了笑，说道：“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回去吧，明天早上咱们早点过去看看形势，只要一有动静，就全体出动。”
一夜无话，只是屋里却没有人睡得着，我和小能手还有张德利在一个房间里，这两个人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张德利就出了门，小能手起身看了看，推了推我，说道：“我怎么觉得王天成是打算和咱们分道扬镳啊，昨天晚上我出去上厕所，路过他们那间屋子的时候，就听到几个人小声说话，他们屋里的灯一晚上没关。”
“不至于吧？”我愣了一下，奇道：“他不是还有两个徒孙叫小五和小七的被关在大牢里吗，没了咱们，他们自己动手怕也不怎么方便。”
“他们来河南就是来练手来了，咱们这个局面估计和他们的差不多。”小能手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我觉得这大牢里也要吃饭，到时候找到了供应商，在菜里面里下料，弄饭了一牢的人，他们就有可趁之机了，王天成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的菜鸟，有样学样还不简单，况且在济南他们也算地头蛇，什么都能查到，哪跟咱们一样，人生地不熟，做什么都束手束脚，昨天他还说，要去南方避避风险，张德利那时候虽然没说话，可脸上却是在冷笑，怕是也明白，这老家伙要和咱们散伙了，毕竟，这一次咱们玩的太过火，这老家伙在济南的时候最喜欢藏在角落里乱来，虽说做了几件大事，但每一次都是遮遮掩掩，像咱们这种明目张胆的，怕是吓坏了他。”
“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点点头，跟着张德利在一起久了，我的心中也多了一股子傲气，冷笑一声说道：“没有不流血的革命，没有不牺牲的新世界，他说什么当年看到我们让这世界血流成河于心不忍不愿加入我们，我倒是觉得他是太惜命了一点，我们做这些事情，哪里需要向别人解释什么，我们既然走上了这条路，跟不上的自然不用理会，他既然怕，那就让他走好了。”
“我也没想到他是这么一个人。”小能手摇了摇头，叹道：“当年这老家伙也是有几分胆量，可怎么到了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不能说是他错了，也不能说咱们对了。”我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心理的想法：“虽然没有真的和先生交谈过，可从张德利和王天成嘴里听来的故事却让我觉得，暗墨似乎一直很偏激，当年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这条路，对于许多人来说，或许真的太毛骨悚然了一点，他年纪大了，怕些也是应该的。”
“算了，这些事情不说了，到时候他们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小能手摇摇头，笑道：“倒是你，有什么打算，张德利说让我带着一百万去西北做个老师，我起初倒是觉得不错，但现在想想，我似乎还没到那份儿上，怎么着，都要在这江湖上闯荡个十年二十年等着折腾不动了再找个地方安顿安顿吧，我想着跟着张德利走南闯北再去看看，看看这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原来总是做点小偷小摸的事情，虽然也做过些好事，可这些事情比起张德利要做的事情来说，就好像没什么意思了。”
“要让黑暗笼罩天下吗？”我愣了下，看着小能手的眼睛问道：“你真的相信这句话吗？”
“虽然是听着不大现实。”小能手摊着手很诚实的说道：“但我觉得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看看现在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有权的，有势的，有钱的，一个个都是抢着把老百姓兜里最后一块硬币扒走，咱们要是和他们对上，估计露个头就被踩死了，可要是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我觉得就不大一样了，不是有句话叫做既然不能打败他们，那就加入他们吗，都说堡垒是从内部被攻克的，你想啊，要是我们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大家一起祸害老百姓，那他们也不会防备我们什么，说不定还会来帮助我们，要想着把这些人铲除换个朗朗光明的天下怕是痴人说梦，但要是想和他们一起去为非作歹，倒是现实的很。”
“这样，我们就变成了黑暗是吗？”我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心里一片怪异，我向往的光明，真的要用这样的办法来达成吗，虽然我的确不觉得这光明和我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我所要的也只是复仇的力量，但不得不说的是，光明这两个字在心里的感受是很好很好的，做任何一件事，不管是对是错，都是要有个理由的，在于我，这理由就是光明，如今这理由突然不见了，走到了对面，让我一时之间，有些不太习惯。
“你也别乱想，咱们干的还是好事。”小能手似乎是看出了我的迷茫，笑了笑说道：“虽然看着是不怎么好的事情，去学着老爷们欺压百姓，可张德利那话说的也对，老百姓都是软性子，骑在他们脖子上作威作福，可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他们也不愿意说什么，就是忍着活下去，所以咱们得逼着他们，逼着他们站起来，就像是老刘干的这事儿一样，我觉得这莘县的老百姓就很是不错，谁要是敢让老子活不下去，老子就去他家烧他房子，揍他孩子，可这天下，也没几个像莘县这样的地方，就是莘县，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这就是现成的例子，咱们可以学学。”
“而且，咱们这么逼他们，也不是真的为了他们口袋里的那点钱，咱们这种人，会缺钱吗？”小能手拍了拍自己的腰包，笑道：“咱们只要时刻明白，到了最后，咱们是站在那些老百姓身后的就行了，你想啊，要是每个地方都有咱们这样的人在后面推波助澜，让这天下一下子就败坏起来了，那是不是一下子这天下的人都站起来了？”
“还不知道要到哪一天呢…”小能手这乐观的样子让我也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笑道：“你倒是想的好，这可是大事，等着到了那一天，你也差不多该去教书了。”
“有一个块垒，就有无数个块垒。”小能手摇摇头，很认真的说道：“我觉得，这个局说不定早就布下了，块垒只是其中小小的一颗棋子而已，哪一天或许咱们会发现，那些老爷身后，站着的，都是咱们的人。”